相叶千春眼神柔和道:“小宫主长大了,可在相叶眼中,小宫主依旧是背着大父做樱花绣枕的小女孩儿。”
“樱花绣枕做的最好的,是姐姐。”绵延胧胧沉默下去,有些失落和惘然,但只是一瞬间,她又笑道:“相叶叔叔,答应我,不管大父如何惩罚,你不要为我求情。”
相叶千春低头不语,绵延胧胧轻声道:“你不是太原宫人,但你知道大父脾气的,你若求情,我会更惨些。”相叶千春低声咕哝道:“相叶不怕连累。”绵延胧胧仿若泄气的皮球,一瞬间像是个生了闷气的小姑娘般撇起嘴说道:“看透不说透嘛!相叶叔叔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玩,日后我可要劝劝良婶,再也不要给你做饭吃了。”
许是提到了某个温暖的词汇,相叶千春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憨厚且温和的微笑。绵延胧胧为他的领口掸去一丝水迹,缓缓道:“就算为了良婶,你也要答应我。”
栗色衣服的男人只有在绵延胧胧的面前才会露出让半个东瀛都会吃惊震撼的家居小男人般的表情,但就算如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只是当他看到小宫主坚定的眼神时,却不由得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绵延胧胧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靠着船尾的木架,仰望蓝天自言自语:“姐姐如果也能回来,或许我会更开心些。”
或许在没几天好活的日子里,我会更开心些。
一滴泪水从绵延胧胧的眼角流出,却在夺眶的那一瞬家被她念动灵语恰好隐藏起来。相叶千春看不到那丝晶莹,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自眼角划过腮边直达嘴唇的温热和苦涩。天气晴朗,可入口却是微苦,在唇舌之内密密匝匝的化开,让她忍不住的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很不明白,为什么对于算得上是奇货可居的自己,那个宋家的七少爷会二话不说的就放了;她也想不明白,那个宋家七少爷分明那么可恶,可为什么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上会盖上一件原本套在他身上的衣服;她更想不明白,自己本就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还会用灵语隐身跟在他身边,甚至会不由自主的为他转运嫁祸。
自己为什么会为他不惜性命。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在心中苦笑起来。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姐姐呀。来往于渭城和东瀛的密信里,姐姐不止一次的提到了这个七少爷,提到了他满身的杀气中难得清冽的眼神,提到了他笑着说“不爽”的时候眉角的清朗,提到了用灵语读梦时那一幕幕少年让人目瞪口呆的过往经历......提到了很多很多,这些让作为留在天峻山太原宫的妹妹觉得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让姐姐念念不忘的人物,让她好奇,让她迷茫,让她甚至都那么忍不住的想要见一见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也尝试过读梦,可惜的是少年从未睡着过,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看到了许多破碎的片段。她看到了少年为了十个铜板跟人一跃而起赌上一条胳膊压大压小,吓的比他大上很多的大人都惊的合不拢嘴。而赢了钱的少年只是跑到了镇子口买了十几个馒头,然后顶着漫天大雪欢天喜地的跑回家里跟那个女人喊着说今天运气真是没的说,白捡了十几个铜板。
她看到了少年被仇家砍倒在街头,浑身的血都没让他眉头皱一下,却在趴到地上捧着被泥土混在一起的冻疮膏时放声大哭,然后抽泣着用小手一点一点将泥土和膏药剥开,像是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可怜无助,由让人觉得恐怖。
固执坚强又杀气冲天的活在巴掌大的小镇上......这是绵延胧胧半生都未曾见过的景象。
也许姐姐就是被这样的人打动的吧,他分明记得姐姐自从去了神州,近十年来,从未在给自己的信里,提过别的男人啊?
我不想姐姐伤心,所以我要救你。
绵延胧胧忽然有些欢喜,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个在她看来无比正当的理由,所以她笑了起来,笑的天真烂漫,丝毫没有在梅州城时那般妖异疯狂。
她遥望着海岸线,猛然招起手来,放声喊道——
“再见,虽然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栗色衣服的相叶千春眯起眼,忽然点了点小宫主,朝天空指了指。然后绵延胧胧就看到了在天空中穿过云层急速飞来甚至在身后将白云拉出了一条曲线的两个人影。
一个不认识,但另一个,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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