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一个穿着簇新大褂的女人走进来,约莫30来岁,梳着一个整整齐齐的妇人髻,上面抹了不少头油,光光溜溜倍亮儿,苍蝇站上都能打滑,髻上别了枚赤金簪。
刚进屋,这妇人便用一双三角眼,大咧咧四下里寻摸,扫了一圈屋内的摆设,神情散慢的拿出个帕子抖了抖,捂在鼻子上,才开始打量坐在床上的姚可心,像是刚发现她似的,拿腔拿调的笑道:“哟,这不是大小姐嘛,看看,这么长时间不见,还真认不出来了呢。”
紧随着进来的鹦儿,脸拉了下来:“王瑞家的,大小姐是主子,你还有没有当下人的规矩,礼也不知道行一个,董府的主子就是这样教你的嘛?”
王瑞媳妇很不服气:“你一个出府的丫头,还没有教导我的资格。”然后,还是草草的行了一个礼,小声哼道:“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都扫地出门了,还摆什么主子的款儿。”
鹦儿气得脸色发青,想上前理论,张妈一旁伸手拦住她,冷冷冲着王瑞媳妇说:“大小姐身子不好,大夫说了,还要仔细养病,你有什么话赶快回明吧。”
王瑞媳妇听完,笑的得意:“是我们夫人心慈,明事理,也是怜惜大小姐,所以特地才叫我过来传话的。”
说完,转身冲着姚可心说道:“大小姐,我们夫人今天叫我过来传话,同时也是送东西给您。”说着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想递到姚可心手里,鹦儿健步向前,从她手里抢过信,恭敬的捧到姚可心面前。然后站在姚可心身旁。
姚可心打开信看了一眼,嘴角微颤了一下,真长见识啊,居然是封休书。
休书上写:因董氏犯七出之条,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最后面的落款上还按了个手印。
姚可心暗想,董妙文呀,董妙文,你的命也太苦了,死了亲爹妈还不算,这又被丈夫休出了门,后母也咄咄相逼,自己命悬一线,家里也没人管,真是雪上加霜的命,好在她死了,不知道,要是董妙文还活着,看到这休书,不如会如何心酸流泪呢。
可惜,姚可心不是董妙文,董妙文会伤心,她可无所谓。
姚可心重新折好信,慢悠悠的放回信封里,交给旁边的鹦儿让她收好。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此淡定,王瑞媳妇一直睁大眼睛在看,本想好好看下热闹,以大小姐之前的性格,收到休书后肯定会声泪俱下,可现在大小姐如此平静看完信,一点悲痛和伤心的样子都没有,真是让她很是纳闷。来之前,柳氏把她叫到身边,让她走一趟,来送信的之前也叮嘱过她,让她好好办差,如果发生什么事儿,到时回去要仔细回话。
姚可心抬头平静的看着她,反而倒让王瑞媳妇无法搭话了,张妈不知信的内容,看着谁也不说话,就在边上冲王瑞媳妇说:“除了这封信,还有什么话要说,赶快一并回了。”
王瑞媳妇忍下心里的疑问,高声说道:“来的时候,夫人叫我传话,这封休书是燕平候府前几日送到家的,夫人看完信之后,气得病了,去了灵堂向老爷灵位禀明。”然后,又清了清嗓子:“夫人说了,老爷的一世清誉,生生的让大小姐给带累了,就算是老爷在世,也定不会认回这个女儿的,所以,夫人叫我告诉小姐,从今以后,还请大小姐莫要想再回董家了,好自为之,免得老爷地下有知,也没法瞑目。”
话还没说完,鹦儿气得胸口起伏,声音哆嗦着:“放屁,我们小姐是老爷的亲生女儿,打小如珠如宝,怎么可能不叫小姐回府,定是柳氏怕小姐回去。”鹦儿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对了,小姐的嫁妆呢?就算是燕平候府休了小姐,可嫁妆也要原数退回的。”
王瑞媳妇一听,脸上变了一变色,结巴的说:“不……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我一个做下人的,哪里会知道这种事。”
“呸!黑了心的,那是我们过世的夫人留给小姐的体己,你们若敢私吞,要去官府告你们。”鹦儿死瞪着王瑞媳妇,恨不得把她吃下去。
“没凭没据的,你不要胡扯,我们夫人的兄长是现今府尹大人,你要是胡乱攀扯,反要告你们诬陷之罪。”王瑞媳妇见情形不好,急急的说完,转身要走:“反正话我也回过了,还要赶着回府去,夫人还有差事叫我办。”
鹦儿哪里肯依,上前一把揪住王瑞媳妇的袖子,王瑞媳妇大急,二人你来我往的撕扯起来,张妈在旁边着急,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王瑞媳妇眼看纠缠起来无法脱身,就冲门外喊道:“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来帮忙。”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才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呆住了,然后马上回过神来,二人上来帮忙扯袖子,“撕拉”一声,王瑞媳妇的新褂子扯出一个大洞。
王瑞媳妇被解救出来,头发也有些散乱,回头大骂:“小蹄子,你也不瞧瞧我是谁,等我回了夫人,要你们好看!”
“今天就要看你有什么能耐,不许走!”鹦儿还想上去揪住王瑞媳妇,却被两个丫鬟拖住了,王瑞媳妇一看,也顾不得了,抽身往外就跑,一只鞋掉了都不知道,跑到院门口,几个看热闹的人围在那里,王瑞媳妇左右挤出人群,声音嘶哑的喊:“老吴,快上车,回府!”,带着随后追来的两个小丫鬟,跳上门口的马车,落惶跑了。
鹦儿一把捡起地上的鞋,奔到院门口,向着王瑞媳妇逃跑的方向扔去:“今后再敢踏入我家大门,我和你们没完!”说完,气哼哼的把大门关上,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