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哥首次反驳耶律余里衍:“公主此言固然有理,然则事出蹊跷,必须深究。奸贼郭药师,至今用辽历,服左衽,穿辽服,杀辽兵,一心扩张军力,难道此贼也心怀故主?张觉先降金,可以认为隐伏待机。后联宋,已属居心叵测。”
萧和尚应声说道:“白底哥将军此言有理,公主务须谨慎才是。”
“唉——”耶律余里衍长叹一声,双眼之中已经泪光粲然:“诸位所言,本宫如何不知?然则大辽倾颓在即,凡我契丹子孙,绝无坐看败亡之理。李宪让本宫挂帅,居心一目了然。成,则双方一举两便。败,则本宫与敌偕亡。无论成败,李宪皆为渔翁。每念及此,殊为可恨。”
没想到白底哥再次反对耶律余里衍:“请恕末将放肆,公主此言差矣!以李宪出世以来所作所为,断不会出此下策自毁名誉。”
耶律余里衍美目之中闪过一丝亮光,口气也大大转变:“爱卿何所见而云然?”
“公主容禀!”白底哥伸出三根指头说道:“李宪对所属将士强调人人平等,并非虚言惑众,而是身体力行,末将已经有贴身感受。以此观之,李宪极为看重手下将士生死,绝不可能把慎洽的独立二营、张彦的飞狐第二营白白断送。此其一也。”
“李宪成军,要求极严。骚扰百姓,侮辱妇女,杀无赦。非严厉考核者,概不录用。末将临阵投诚,此后血战两场损失大半,却不能接受整编,可见飞狐军军纪之严苛。有鉴于此,飞狐军数量极少,断无一次葬送两营三千与敌之可能。此其二也。”
“慎洽、张彦所部调离,灵仙县和广陵县境内,只剩下祁三郎所部独立第一营两千之众,北线防御形同虚设。虽有郭小乙警卫营千余人扈从,然则并非防御之军。由此可知,李宪计划之中,慎洽和张彦所部,即日尚需返回原驻地。此其三也。”
说到这里,白底哥微微一笑才接着说道:“有上述三条理由,公主此行虽无成功之绝对把握,却绝无性命之忧。更有甚者,末将却不敢妄言。”
耶律余里衍听得眉飞色舞,口中语气更是殷切:“爱卿大才,实乃朝廷栋梁。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多虑。”
白底哥扬声说道:“公主胸有沟壑,貌若天仙。虽然萧芸娘亦非凡人,然则一时亮瑜,难分伯仲。萧姵乃李宪至爱,惜乎不幸阵亡。正是摧肝裂胆之际,心灵颤动之时,倾倒于公主身侧,绝非意外之事。”
“英雄不问出身低,诚不我欺也。”白帝哥这一番说辞恰到好处,耶律余里衍顿时芳心大慰:“爱卿形外秀中,真乃俊杰之士。倘若大事可期,必不忘爱卿今日建言之功。本宫之意已决:即日挂帅出征,诸位均为随军将领,不得有误!”
众人很快散去,耶律余里衍身边只剩下小丫头萧晨露。
耶律余里衍坐在主位上没有动,脸上还带有一种粉红的光晕,似乎还沉浸在白底哥的言辞意境之中。
萧晨露把房间收拾完毕,这才轻声问道:“公主还不稍稍歇息一下,晚上那边还有应酬呢?”
“萧丫头,你说白底哥所言有几分道理?”耶律余里衍眉角含春:“李宪真的不会害我吗?”
萧晨露摇摇头:“婢子也说不好呢。白底哥将军长相粗犷,但是长篇大论说出来都不带喘气的,真是让人佩服。他说自己是奴隶出身,真看不出来。”
“他是萧干的家奴。”耶律余里衍点点头:“萧干逆贼也算是不世枭雄,能够被他简拔成为全军先锋,白底哥绝对有过人之处。唉,但愿他所言不虚,李宪真的不会害我。”
萧晨露低声说道:“婢子就见过李宪一次,但是在萧芸娘身边那些天,婢子觉得他们不像坏人。”
耶律余里衍兴致勃勃:“说说你的看法。”
萧晨露小脸一红:“萧芸娘身份高贵,而且手握生杀大权,放在其他地方已经是位极人臣,高不可攀。但是她没有丝毫架子,和宫里面的那些女兵有说有笑,没大没小。所以这里无论男女,包括知府唐大人都称呼她大姊。”
耶律余里衍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看来白底哥所言飞狐军人人平等,并非夸大其词,而是真有其事。萧丫头,如果换做你,面对这种情况,应该何以自处?”
噗嗵,萧晨露已经吓得跪倒在地:“公主恕罪!婢子心里有句实话,如果按照婢子的心愿,真想留在萧芸娘身边当女兵。过那种无忧无虑,互帮互助的开心日子。”
“起来吧,我也没怪你。”耶律余里衍摆摆手:“你先出去吧,到时辰再叫我。”
看着萧晨露萧索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耶律余里衍一双美目盯着虚空,逐渐迷离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余里衍才擦了一下酸涩的双眼,随即自言自语,提出了一连串让她茫然无解的问题:
“如果人人平等,还要朝廷干什么?所有人没大没小,又把皇帝置于何地呢?飞狐军如此怪异,我该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