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运功疗伤,天色刚刚泛起灰白色时她已经运行了大小各一周天,虽一夜未眠但也犹觉得神清气爽。皮外伤倒是好医,待伤口自行结痂愈合就好,只是内伤……李莫愁暗自叹了口气,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她确定冷夕颜和贾师宪只是对自己下毒,并未有内伤。可不清楚为什么,只要自己心气烦躁时,丹田之内就有一股冰寒气流和一股炽热气流交接,激的人浑身无力已经算是幸事,若那两股气息交战久了,似乎会窜进流通的血脉中,渗进骨髓里厮杀,绞痛难耐。这种痛感,尤其在那日她得知杨过入了古墓后纵身跃入山间夹谷时表现明显——算起来,那是李莫愁第一次生不如死的被这种痛感侵蚀。
也是这种痛,逼得李莫愁潜意识里不得不让自己修身养性,不要妄动心绪。所幸她如今算是半解了杨过这一心结,虽谈不上通体舒畅,至少也是心气平和。李莫愁本欲立刻去找龙熵,但她心存私念,竟然想看看自己不在时,龙熵和杨过到底是如何相处的。虽然明知道这样很可能会让自己心中郁结,但奈何实在抵御不了这种念头。她想看看,在没有李莫愁的世界里,龙熵是什么样子的。
洪凌波昨晚暗地里跟着陆无双,直到看着小姑娘安全返回古墓才返身到这小草屋里来,其时见李莫愁正在运功疗伤,洪凌波便自觉去了门口守着,以防李莫愁被外物干扰。由是李莫愁一夜行功,洪凌波就坐在门口守了一夜,只是不知不觉竟然倚着门框睡着了。李莫愁全神贯注不敢分神,并不知道洪凌波回来且已经在门外守护她一夜。时下虽是夏季,但荒郊野外的夜里毕竟凉,还不时有蚊虫叮咬,洪凌波被折腾了几乎整夜,也只是快到天亮时才着实抵不住困倦入睡了。
李莫愁一开门就看到坐在门口的洪凌波,大吃一惊。洪凌波立时惊醒,睡眼朦胧的抬头看见李莫愁,灿然一笑,“李姐姐,你好了?”
“……”李莫愁望着手背上被叮出好几个红色包包的洪凌波,顿时感动不已。她怔怔地望着洪凌波,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自己被师父罚在思过崖面壁思过时,守在崖下的小龙熵。大早晨的,李莫愁心头一暖,又忍不住一酸,竟有些忍不住湿了眼眶。她还记得那日自己从思过崖下来时,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素衣飘然的少女,知道有人一直在守着自己的感动,让李莫愁那时对龙熵又气又心疼。气小孩子倔,竟然固执地没日没夜守在山崖下,又心疼她的倔强。
转眼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小小的女孩如今也已经有了大人模样。
“李姐姐?”洪凌波疑惑地望着李莫愁,心中忐忑。
“洪凌波,我教你功夫吧。”李莫愁回神笑看她,洪凌波惊讶的睁大眼睛赶忙站起来,李莫愁道,“不过,依着师门规矩,古墓派功夫不得传与外人,”李莫愁似是叹息了一声,温和的笑,“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洪凌波大喜,刚要下跪拜谢,却又犹豫道,“李姐姐……你为何又愿意教我功夫了?”
李莫愁低头,自嘲的抿唇笑,“乱世儿女,不会个三招两式,实在不安全。更何况,你还要以男子身份经商,若是没有功夫傍身,也着实不妥。只是,报仇的事情,你千万要忍耐才是。”
洪凌波欣喜之余,听李莫愁提到报仇一事,不免心中苦涩,摇头道,“报仇之事,须臾不敢忘。只是我自知自己能耐不够,倒也不敢贸然行事。”洪凌波说罢,衣摆一拂,跪在了李莫愁面前,“弟子洪凌波,拜见师父!”
李莫愁也不推辞,只道,“按规矩本该带你去祖师婆婆练功的地方,对着那王重阳画像吐口唾沫再拜见过祖师婆婆和师父才是。只是,我本就已经被逐出师门,也就不必太在意那些规矩。如今受你三拜,权当是为了报答我师父的养育教授之恩,不坏了她的规矩。”
“自是应当。”洪凌波当下伏地三拜,认李莫愁为师。
李莫愁暗想,我也不必拘泥于剧情,只顺心而为。就算我收洪凌波为徒,这里的事情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何必顾忌那么多!只当自己就是这里的人,对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就是。
想虽这样想,但又如何不暗自惊惧。可李莫愁是有心要破除自己的心魔,越是怕什么越是有什么,与其这样,不如什么都不怕来的好。她心神稍定,悄悄吐出一口气,笑道,“昨日熵儿是不是带了个少年回来?”
洪凌波一愣,点了点头。
李莫愁点了点头,“我也该去看看。”
“……”洪凌波张张口,欲言又止。
李莫愁见她这样,挑眉问,“怎么?”
“姐……师父,”洪凌波改口改的快,“那少年唤作杨过,来了有些日子了。孙婆婆本要让他走,是龙姑娘极力留下了他。因为听说是与你认识的,龙姑娘那样冷冰冰的人物儿竟然待他极好,昨日……”洪凌波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反听得李莫愁皱了眉头,“如今你既然已经是我弟子,对师父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莫愁少有的拿身份唬人,然而这招对付洪凌波却是极为有效。唬得洪凌波赶忙道,“昨日我出来时,孙婆婆本要将杨过带回自己住处,不料……不料龙姑娘竟然让他留下……说是,要给他治伤……”
洪凌波说着,见李莫愁面色不对,也不敢再多说。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毕竟男女大防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于龙熵名声不利。到底洪凌波不如李莫愁那么无节操。
李莫愁目光幽深,却静默不语。
洪凌波赶紧道,“龙姑娘本是不拘世俗礼法之人,必是因为杨过与你相识,才留下他。”
李莫愁听罢,竟然摇头笑着轻叹,“我哪里认识他。”
“咦,”洪凌波惊诧,“那孙婆婆说,当初你曾特意嘱咐她,若日后遇到一个叫做杨过的全真教弟子,切勿收留……难道是幌子?”
李莫愁一怔,沉默了下问,“熵儿也听到了?”
洪凌波点点头,“所以龙姑娘才执意要收留他。不对,”洪凌波忽然改口,“我该唤龙姑娘师叔才是。”
“哧——”听洪凌波喊小小的龙熵一声“师叔”,李莫愁忍不住好笑,心内暗自喟叹,天朝就是这点有意思啊。她虽然笑着,那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李莫愁心思有些恍然。如果龙熵是因为自己“事先”知道杨过而收留他的话,再加上孙婆婆那番话,只怕自己得好好理理那些尘封的往事,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的跟她说说了。
“你先去看看,”李莫愁移开目光不看洪凌波,对她道,“暂时不要告诉熵儿我回来了。我稍事整理下自己,就过去。”
洪凌波听言虽然心中不解,但她也不问,只依言先行前往活死人墓。
待洪凌波走得远了些,李莫愁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暗自做了个决定。远远望着洪凌波的身影,李莫愁缓缓跟了上去。
洪凌波还没刚到活死人墓迷踪林前,就遇到了杨过。杨过心中不喜李莫愁,又知道洪凌波是李莫愁的人,因此也不喜欢她,见洪凌波过来,也只是哼了一声不答话。陆无双昨夜下山累极,眼下正在程英房中还未醒来。洪凌波没见到陆无双,悄悄松了口气。可没见到程英,不免心中失落。倒是对杨过不以为意。
洪凌波径自往活死人墓里走,杨过拦住她,“你干什么?”
洪凌波皱眉,“让开。”
“姑姑在休息,旁人不得打扰!”杨过毅然伸臂挡着,就是不肯让洪凌波进去。
“旁人打扰不得,我却是一定可以打扰的。”洪凌波冷笑。她也不喜欢杨过,觉得这少年聒噪。
“你算什么……”杨过小声嘀咕,洪凌波只当没听见。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知道李莫愁很快就要过来,别人不能打扰龙熵,李莫愁却是那唯一一人。
“好狗不挡道。”洪凌波冷笑出声,杨过大怒,“好人只挡狗的道。”
“你!”洪凌波心中生了怒意,一招擒住杨过后衣领,“混小子!”
杨过却梗着脖子道,“你是那女魔头的人,我才不会让你进去见姑姑。”其实是因为他昨日被龙熵单独留在石室里不久,就见龙熵吐了口鲜血,心中惊惧不安,这才死活不让洪凌波进。他哪里知道,龙熵回古墓时,本就是负了内伤的身子,昨晚一番打斗又加上孙婆婆那些话,让她心气不稳,倒牵动了未愈的旧伤。一夜,龙熵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杨过看不懂她的心绪,若不是事先知道龙熵是活生生的,还只当是跟一尊冰雕共处一宿呢。
龙熵其实就是在发呆。她都没去管自己的伤势,只是坐着发呆。发呆时想了很多很多,往事,今事,烦恼,喜悦。但总结起来,只有三个字,“李莫愁”。
洪凌波听杨过这话气急,也不跟他啰嗦。一巴掌推在他背上,将身子板瘦弱的杨过一掌推离,大踏步进了古墓。
杨过踉跄着刚刚站定,见状心中大急,连忙追了上去,“坏女人,不许进去!”
洪凌波哪里管他。二人一前一后,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龙熵所在的石室。
“你不能进去!”杨过突然跳过来,挡在了石室门口。
洪凌波厌恶至极,不管他,只高声道,“龙……不,龙师叔,你可在?”
她话音落,杨过背后厚重的石门就轰然打开,杨过转头一看,看到龙熵时吓了一跳。他只道龙姑姑本就面色苍白,不料一夜之后再见,她竟然面色全无血色,真真如冰人无异。
洪凌波也暗自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