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隐隐听梁氏说过,宋夫人娘家有三个兄弟,齐大老
爷父子在京为官,齐二老爷早逝留下齐二太太母子三人过活,她还听说这齐二太太生的是一对孪生子,这对兄弟是齐二老爷的遗腹子。齐三老爷在安徽为官,一家上下全在任上,只有过年过节会往京城捎些东西回来。故而,齐二太太母子三人一直是由齐大老爷在照看。
当时,她听到齐乾、齐坤是孪生子,她还问汪三毛:“他们俩长得像不?”汪三毛道:“像,听说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清瘦,一样的高矮,除了齐二太太,旁人还真分不出来。”
慕容恒继续道:“宋珀告到了官衙,关在京城府衙的何瞻有苦头吃了,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温彩听到这儿,“阿恒,你觉得这齐乾当真死了么?”
“怎会有此一问?”
她伸出手来,在他手上画着圈圈,“前些日子,宋珀说要与我哥结儿女亲家,嫂嫂为了慎重,特意让下人去调查宋家。我听说,宋二太太生的是一对孪生子,兄弟俩生得一般模样,难分谁是谁。前些日子,宋珀抓了温墨、温玄两兄弟去新兵营,我把这件事前后连贯起来,怎的觉得这事古怪得很呢?”
前世的记忆……
她闭上眼睛也没搜索到关于齐乾、何瞻的事,只是依稀记得,何氏娘家后来落魄了,而何氏又受制于宋氏,偷偷替娘家置了几百亩良田维生,因为这事,温墨、温玄与何氏大闹一场,使得何氏与他们兄弟的关系转恶,直到她死,母子关系也没缓和。
何家是如何落魄的,温彩不知原因,只隐约记得是因一段人命官司,那时候何氏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提娘家的事,她自然不问,而且她脑中的记忆许多还是双双转给她的。
宋珀因何抓的温墨、温玄,是为了保护宋氏,宋家人自来最是护短,尤其是宋老太太和宋都督,护短不讲道理。宋都督是个孝子,对宋老太太的话惟命是从,奉若纶音。
慕容恒轻抚温彩的脸颊,像摸着最好的丝绸,又似在欣赏最美的画卷,突然,他眸光一闪,“本王明白了,哈哈……原来宋家打的是这主意。”
“什么主意?”
慕容恒正色道:“宋家认为,何家的东西是何氏给的,而何氏的钱财是温大老爷的,那温大老爷的钱财该是小太太宋氏的。宋老太太偏宠自己儿女,于是宋老太太就出了个算计何家的主意,而且本王还可以断定,谋得何家家财之后,定是宋氏与宋家各得一半。以本王对宋都督的了解,这打死的人该是与宋家有点关系的下人,而非齐家公子。难不成……”
他停了下来,“宋家好深的谋划,居然用一个死人就讹得何家团团转。哈哈……”
末了,他又笑。
宋家早前是五皇子慕容悰的人,若是让太子或顾家的人在这件事横插一手,这场戏一定很热闹。
宋家几代世袭东军都督一职,宋老太爷在世时更是先帝最器重的臣子。而宋家为了保住此官职,更是在每届新兵大比武中拼命拿第一,多少届的第一了,也让宋家在京城的声名大振。
他说话时很小声,笑声却大得似要振破苍穹。
第287章设局
温彩坐起身:“死人?你是说齐乾早就死了?”
“按照宋家的行事风格,只会让宋家的忠仆下人送死。”怎会让宋夫人娘家侄儿送死,这实在有违宋家的行事风格,除非这齐乾早就死了,他们再做一遍手脚。“所以本王猜测:与何瞻争执的人其实是齐坤,当众人看到何瞻把齐坤推下去时,便把死人换在了地上,伪造成被摔死的假相。”
宋家好深的谋略,打蛇打七寸,想到了拿何家唯一的嫡长子下手,便是何老爷不想救人,何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且有不救之理,定会倾家荡产也要去救。
宋夫人如此行事,定是许诺了齐二太太母子什么好处,齐二太太孤儿寡母日子又寄人篱下,自然希望能过好日子,若是能在何家家财分一杯羹,哪怕是一万两银子,也足够齐二太太母子往后衣食无忧的过下去,而慕容恒猜测,以宋夫人的性子,肯定不止一万两银子的许诺那么简单。
齐家二房的两位公子不学无术,别说官宦人家看不上,便是京城小家碧玉也不愿嫁,故而慕容恒猜测这里面还有更大的诱惑,才能让齐二太太献出儿子的尸体帮宋家作局。
“顺娘,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回来告诉你。”
慕容恒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太子妃姐妹算计他,太子是知道的;皇后又咄咄逼人,连秦荣妃都不逼他纳妾之事,皇后却要来多事插一手;既然他与太子再不能做“亲近的兄弟”,他牛刀小试,让太子与顾家这次摔一个小跟头。
就算不能他们头破血流,让顾家上一次当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事,他还得细细的谋划一番,要不动声色,更不能让太子和顾家查到是他在背后捣了鬼。
慕容恒就想看大皇子与太子的再次交锋,田家倒了、周家元气大伤,可顺郡王
妃可是宋家的小姐,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宋珀催着温青要结儿女亲家,这绝非宋珀一人的意思,而是整个宋家的意思,将来若太子登基,宋家便有人在太子面前说好话;若他日顺郡王能翻身,顺郡王是宋家的女婿自然少不得要提携一把。
宋家这步棋下得极妙,进退两可,且能保全整个家族。
皇后、太子,你们给我慕容恒添堵,若我慕容恒再不反击,且不真成了好欺负的。
京城旺国街,著名的六福酒楼。
顾浩跃下了马背,抬着下颌,问迎来的随从道:“客人都到了。”
“大爷,都到了!这几位都是今科高中的进士。”
“嗯!”顾浩近来很忙,忙着收服今科高中的进士,能被他看入眼的不多,但一旦看中了,他就会出面,代太子收服此人。
他听说顺郡王现在也很忙,亲自出面收服了不少进士、同进士。
看来顺郡王是被他们逼急了,连同进士都看得入眼。
“哟,是九妈妈啊,是出来买胭脂水粉的?”
说话的是一个摆小摊的中年妇人,衣着一身蓝底白花的粗葛布,但却洗得很干净,头上戴着同样的蓝底白花头巾,正坐在一个小摊前招呼客人。
那叫九妈妈的胖女人道:“怡红楼被官府封了,唉,你说这都是倒的什么大霉,姑娘们一个个都不许迈出半步。”
顾浩正要往酒楼里去,听那叫作九妈妈的妇人骂道:“宋家真不是个东西,说好的事也要返悔,我们帮了他们那么大一个忙,还不让我们怡红楼开门,再不开门做生意我们怡红楼上下就要喝西北风了。”
顾浩顿时停下了脚步,清楚地听到“宋家”、“帮忙”等字眼,何瞻、齐乾因争一个粉头闹出命案的事,近来成为京城的奇闻,更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宋家可是顺郡王妃的娘家,早前他也曾与宋家示好,想让宋家送出嫡女给太子为姬妾,可宋家竟然说“家里的两个嫡女都已出阁,再无适龄嫡女。”
我呸!宋都督只得两个嫡女,可他还有其他兄弟。
宋家分明就是不给太子、不给顾家面子。
摆小摊的妇人忙道:“九妈妈,你们……帮宋家大忙……”
九妈妈一怔,忙打哈哈,“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宋家位高权重,我们哪忙上他什么忙,是他们帮我们忙……”她神色慌张,提着个篮子落荒而逃。
顾浩再也移不动步子,这妇人分明就有问题,她一定知道什么,如果这次能狠狠地让宋家跌一个跟头,他也会觉得解恨,只要是顺郡王一派的势力,他们顾家都乐得去打击、清除。
“顾平。”
“大爷,小的在。”
“你带几个人,把那叫九妈妈的妇人给我抓来,记住了,要带回顾家别苑,小心做事,别被人发现。”
“是!”
顾浩上六福酒楼与投入顾家门下的进士吃了一顿饭,宾主尽欢,他许诺帮他们谋到实缺。
黄昏后,顾浩方骑马前往别苑。
九妈妈被蒙着眼睛,嘴里堵着布团,发出“呜呜”的声响,想看却看不见。
顾浩冷声道:“本大爷问你几句话,你答好了,本大爷重重有赏。要是答不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九妈妈颤栗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应声“是”。
“数日前夜里,怡红院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个叫何瞻与一个叫齐乾的人为因为粉头发生争执,齐乾从楼上摔下丢了性命。你把这件事,前前后后的经过细细地说一遍。”
九妈妈脑海里忆起那个神秘的算命先生,一身青袍,手里拿着算命卜卦幡,今晨她一出门,便对她道“你今儿有灾,但若好了也能发一笔横财。”
九妈妈原想赶那算命先生离开,可转而一想,问道:“你是算命的,那你说说,我是做什么的?”她故意弹了弹身上的上好绸缎衣裳,这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甚至还有些没见识的以为她是某家的姨娘,只是她这浑身的脂粉气怎么也掩不住。
那算命先生意味深长一笑,压低嗓门:“你是做皮肉生意的。”
九妈妈一惊,她今儿出门可是换了身庄重的衣裳,此处离怡红院还有一条街,可这算命先生竟能一眼识破。
算命先生道:“你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偏这亲戚待你不善,竟将你卖予人牙子。观面相,早年嫁过人,还生过儿子,不想那富贵人家却留子去母,将你转卖异乡,幸你所遇之人还算良善,收你做了义女。你便女承母业,操起这皮肉生意的行当。虽是如此,你却是个心软之人……”
九妈妈瞪大眼睛,她的这些秘辛,便是同行的姐妹知晓的不同,大多都以为她九妈妈其实是前任怡红院老鸨的亲生女儿,可她不是,她只是前任老鸨的义女,就连她现在的名字也是义母所取。她结巴着声音:“我……我今儿有灾?”
算命先生凝重地道:“想要化灾为财,你就得听我的。”顿了一下,“老夫看你虽堕/落风尘,却还是良善之人,今儿便指定你一二。我张半仙算命,替人破灾,只收二文钱,一文不少,一文不多,只二文。”
才二文钱,看来这人莫不是某家名观出来结善缘的道士。
九妈妈连忙掏了二文钱奉上。
算命先生道:“你今儿巳时二刻,前往六福酒楼,你会看到一个偷吃鸡蛋的孩子被母亲打骂,还会看到两个买簪花的姑娘与店家还价,只给三文钱就要买一对……你再一路往南,会在一处酒楼前看到你熟识在人在摆货摊,还有一个穿着蓝袍的富家公子骑着枣红马而至,你便与那熟人搭话……”
九妈妈生怕获灾,照着算命先生的话出来,刚出来就险险被一个半大孩子给撞到,后头是一个提着扫帚追骂的妇人:“你这个混账东西、王八羔子,老娘好不容易凑了三十个鸡蛋,要明儿去西市变换银子,你一口气偷吃五个鸡蛋,你没吃过鸡蛋吗?一次吃五个,看不撑死你这混账东西……”
真神啊!
九妈妈连连咂舌,看来那算命先生真是世外神仙,连这事都给算到了。
她越发信服,带着兴奋,甚至有些期盼接下来的事。
“掌柜的,三文钱一对簪花可好?你看我们俩就剩下这么多钱了,而且这些簪花就剩下两对,就卖给我们好吧。”
掌柜的摇着头,“二位姑娘,这簪花我们进货都得五文钱一对,保本价,五文钱一对就卖给你们。”
“卖给我们吧,我们身上就剩六文钱……”
那两个姑娘看着像似乡下姑娘,打扮干练,许是入京赶集会的,手上还提着篮子。
神,太神了!这算命先生一定是神仙。
九妈妈心里想着就走到了六福酒楼,一抬眼就看到那摆小摊的货主正是自己相熟的妇人,楼里的姑娘有不少就是从她手里买胭脂水粉,她正迟疑着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却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穿蓝袍骑着枣红马……
和算命先生说的一模一样。
九妈妈便过去与摆摊的熟人搭话,又照着算命先生教她的说了。
算命先生说如此,她就可以破灾,且还能发笔横财。
只是,她被人抓起来,蒙了眼睛、塞了布条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面前的人说,话回好了有重赏。
九妈妈如实将自己知道的事细细地说了:“那天,天刚落黑,我们怡红院就和往常一样打开大门做生意。奇怪的是,有位爷儿竟带着个美貌姑娘进来,贱妇以为是卖姑娘的,一问之下,才说那美貌姑娘是来唱曲的……”
哪有逛青楼还自己带姑娘,这分明就是有诈,而更离奇的是,那女子进来就故意勾搭何瞻,这才引得齐乾与何瞻发生了争执。
照九妈妈所言,堕楼惨死的齐乾就是那位带着美貌女子进怡红院的人。
太奇怪了!
奇怪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顾浩并没有解开九妈妈的眼睛,而是厉声问道:“那叫芸仙的姑娘,是齐乾带来的?”
“这种事从未发生过,直到现在贱妇都想不明白。明明不是我们院里的姑娘,却因为她闹出命案,我们怡红院更是被官府莫名其妙地给封了,事后,还把人留在了我们楼里,这不,两天前,芸仙姑娘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怎么也找不着。
小的听说,这芸仙姑娘确实是唱曲的,是西市天桥下头的人,早前就被齐乾相中了,一直求而不得。她失踪后,我着了人去西市寻人,芸仙姑娘和她父亲都失踪了,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人是齐家公子交给我们的,他虽是死了,可我们这怡红院却摊上了无妄之灾,这都叫什么事儿?昨天晚上,贱妇差点没吓死,还以为齐乾公子活了,定睛一瞧却是齐坤公子,他要我们交出芸仙姑娘,限期三日,交不出人,就要把我们抓起来……”
顾浩道:“齐乾与齐坤长得像?”
“哎哟,简直一模一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听人说他们是孪生兄弟。这不,昨儿见到这小的,我吓了一跳,还以为遇见了鬼。还是我们院里一位姑娘提醒,说‘这是齐乾公子的孪生弟弟齐坤’小的这才回过神来。除了他们的亲娘,旁人就分不出来。”
顾浩凭着感觉: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自带姑娘诳青/楼……
太不合常理!
九妈妈说,齐乾带着芸仙进去后,何瞻便一眼瞧见了,好似早就预想到了何瞻的反应,两个人便争执起来,何瞻打了齐乾一巴掌,拉扯之中,齐乾却故意往窗户处去,何瞻只是轻轻一攘,他就跌下了窗户,摔在石板路面上,当场毙命,甚至挣都没挣扎过……
顾浩道:“你回答得不错,来人,赏!”
九妈妈睁眼时,就看到地上丢出几枚银灿灿的大元宝。
横财!
算命先生可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