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郑洽沉默无语了很久,他很不惯马氏“后宫干政”,但她和建文帝天天在一块儿,郑洽自然不愿意去得罪,所以一直忍着。现在听到朱允炆如此说话,他便忍不住拜道:“臣也如真人一般见解,张平安这回到常德府,多是得伪帝(宣德)及胡瀅授意,张平安本人肯定不想和咱们过意不去。故臣进言,应该设法与张平安联络,相互呼应,免出意外。”
马氏轻轻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朱允炆皱眉回头道:“你别总认为谁都要害你,世上哪有那么多坏的?”
郑洽正色道:“上次宦官王狗儿能安然无恙,全仗张平安及时告知内情、在香灰案上与之内外呼应;张平安从姚夫人口中得知王狗儿的身份,是将王狗儿当自己人待的,不然为何要救他?尚有这次,臣这么快知道张平安到常德,也是他自己透露的消息;若他意欲与我们作对,为何又要把实情告知方泠?”
朱允炆听得频频点头:“小子身上流着我高皇帝的血脉,我朱家的子孙绝不会忘本。此事应依郑少傅之言,派个人过去留在小子身边,并让姚姬负责与之协调。将局面稳住,对各处诸臣也少几分危害。”
“仙君圣明。”郑洽拜道,“现在南直隶的方泠与张平安交好,桃花仙子也和他有交情,可派她们前往常德府作为联络人。他们能相处得来,便能事半功倍,更能避免节外生枝。”
“桃花仙子……”朱允炆沉吟片刻。
郑洽忙提醒道:“王敬止。”
朱允炆恍然,忙点头道:“我知道是谁了……庚辰科殿试,我真走了眼。当年王敬止的学识出类拔萃,众官已议定推荐他为状元;可此人其貌不扬,我见了一面不喜,才钦点了胡广为庚辰科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并赐名靖、授翰林修撰。哪料燕王反叛后,王、胡二人的作为截然相反。我待没有赞成众官的推荐点王敬止为状元,可他却自尽殉国;我待胡广不薄,岂料此人在国难当头时还惦记着家里养的猪!燕王一打进金陵,胡广便折节投降,哎!”
朱允炆陷入了回忆中,良久才向郑洽说道:“桃花仙子不是曾在彭天恒手下?‘小子’前年铲除了桃花山庄,把彭天恒也杀了,桃花仙子和‘小子’能相处融洽?”
郑洽忙道:“说来汗颜之至,臣还被张平安活捉过,幸亏有方泠在其中说情才被放了;但臣对张平安并无芥蒂。只因当时情势各为其主,所作所为皆为人之常情,臣自问这点心胸还是有的。况此事尚有隐情,彭天恒身亡,多有自取之嫌。彭天恒此人是个武夫,为人狠辣……”
作为有进士功名的正牌文人,郑洽有机会就要贬低一下武夫,文武之争相互不顺眼,是有历史根源的。郑洽继续说,“当时彭天恒拿了张平安的把柄,几番要挟结下怨恨;然后此人又抓了张平安的一个手下、是个妇人,将她百般淫辱施以酷刑致残。新仇旧恨一积下来,张平安抓住机会活捉了彭天恒,岂能饶过他?”
朱允炆点点头:“这样说来,‘小子’和彭天恒之间是私怨,和桃花山庄其他人并无仇恨。”
“真人所言极是。”郑洽忙道,“那时张平安被抓住把柄,曾找桃花仙子商量妥协,又通过方泠的关系,他们的交情匪浅。故臣才进言让她们去做联络人。”
朱允炆道:“郑少傅识大体有良谋,考虑周全,如此安排甚是妥当;同时让姚姬负责此事也好,无论如何姚姬是‘小子’的生母,事情定无纰漏……当年若有郑少傅在我身边辅佐,或许大事尚不至此也。”
郑洽动容,忙跪倒在地:“陛下圣嘉,臣惭愧之至。燕王叛乱时,臣刚中进士,只是小小翰林待诏,无缘参与机要国事,未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悔矣恨矣。幸今日尚能君臣相伴,微臣愿尽肝脑之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快请起。”朱允炆竟然离座亲自去扶。后来朱允炆又露出歉然,觉得亏欠了那些至死追随自己的忠臣,二人说起话来唏嘘感概。神殿里一时充满了沧桑之感。
文奎今天很低调沉默,心里却腹排父亲的做法:身为干大事的人,太心软太替他人着想了,干大事就得狠,哪能婆婆妈妈什么都想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