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毒是下三滥的手段。天狂知道天浩没有使用毒药。潜意识里,他对弟弟产生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亲近。尤其是以木头风哨为诱饵,将巨角鹿群引入山谷陷阱,让整个寨子得到足以渡过寒冬的食物储备之后,他对天浩彻底信服,开始学着天浩的样子,笨拙地剪掉多余毛发,在火塘前抖开身上的肮脏皮袍,将一只只吸血的虱子活活烧死。
“阿浩,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足足高出天浩一个头的天狂很是兴奋,他不断搓着双手,跃跃欲试。
这是一块由上至下缓缓没入海面的缓坡。远处巨大的山崖高达数百米,到处都是连绵的黑色松林。没有诗歌里令人向往的阳光海滩,远处的北方海面被冰块冻结,以黑色山崖为界,冰层变得破碎,继续往南,融化成介于墨蓝与黑色之间的海水。
这里的自然环境显然对人类抱有深深的恶意。与海面连接的山崖必须绕行很长一段路才能抵达。距离磐石寨最近的直线路程被悬崖挡住,坚硬光滑的岩石表面无法攀爬,这道天然屏障隔绝了村寨与大海,村民们想要取水只有两条路:要么往北走得更远,绕过这段山崖;要么选择最便捷的近路,直接前往海边那块缓坡。
对磐石寨的村民来说,盐很珍贵。他们当然懂得熬煮海水成为盐的道理,却必须离开寨子沿着崎岖山路北行数十里,爬上光秃秃的巨大山梁,用藤绳拴住木桶,扔下海去,再把装有海水的木桶用力拉上来。
这项工作只能在夏季进行。到了冬天,悬崖下方的海面冻结,全是冰。
不是没有人想过带着木柴到悬崖顶部点燃煮水,然后带着熬好的盐回来。这样做很危险,密林深处随时可能蹿出凶猛的野兽,它们与人类一样,从不放过任何捕猎的机会。
无论从哪方面看,南面这块与海面连接的缓坡位置环境都很优越。天浩读取宿主的记忆,加上之前带着手下民户对寨子周围进行探索,他觉得这里的海面之所以没有结冰,应该是附近有海底火山存在,致使这一带海水温度较高。在久远的文明时代,是寒冷区域中极其罕见的不冻港。
温暖的环境对人类有利,也引来了同样喜欢温暖的巨型生物。
“海里有怪物”的故事一直在磐石寨里流传。那不是人为编造的谎言,也不是端着爆米花在电影院里兴致勃勃就能看到的幻想场景。为了让食物带有咸味,前前后后至少有上百位村民为此付出代价。自缓坡顶部下行,距离海边两百米的部分就是禁区。无论人类或者动物,一旦进入,必死无疑。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有山那么高。它从海里跳出来,一口就叼住阿坤的脑袋,整个人都拖了下去。”
“阿松运气不好,他当时已经用木桶装上海水,如果不贪多的话,转身就跑也还来得及。可他偏偏滑了一跤,脚被栓桶的绳子绊到了,海里的怪物咬住绳子把他拉下去,我们在岸上看着,连扔出投枪的机会都没有。”
“那头怪物太猛了,一口就把阿亮啃成两截,只剩下两条腿。”
比起令人恐怖的死亡,走远路取海水实在算不了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磐石寨数百年,具体时间已经无法考证。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如此清晰,来自海面以下的可怕故事在磐石寨流传了好几代人。老祭司和头领不是没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可即便是他们也对此束手无策。
孚松站在安全区域的一块岩石侧面,用复杂且感慨的目光注视着背对自己的天浩。他用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真希望阿浩能做成这件事。如果干掉海里那头怪物,咱们寨子以后就有盐巴吃了。”
永钢手里握着一支投枪,他不停地用粗糙磨石在金属枪尖上来回打磨,目光从天浩肩膀上掠过,在平静的黑色海面上扫视着,缓慢且坚定地说:“阿浩会办到的。”
信心来源是之前对巨角鹿群的围猎。
老祭司目不转睛盯着天浩的背影,仿佛要把他活活看穿。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夹杂着叹息的呻吟:“寨子里需要一个新的“百人首”,年轻有年轻的好处……让他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