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规矩:孩子和老人先抽签,然后是女人,最后是男人。作为头领,我加入到老人和孩子的第一组。”孚松端起摆在旁边的木碗,一口喝干碗里的水。胃里发酸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式解决饥饿。
巫行脸上酥松的浮肉微微颤抖,皱纹也被挤压得刀刻般深邃。
他并不怕死,只是对未来感到绝望。
孚松沉默着,麻木的眼神空洞无物,仿佛无生命的雕塑。
突然,屋子外面传来沉重杂乱的脚步,还有慌乱恐惧的喊叫。
两个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停下,只听见“咣当”一声响,沉重的木制房门从外面被人猛然撞开,冲进一个满面惊惶的中年村妇。
“阿研,你怎么了?”
孚松和巫行同时认出,这是被派去照顾天峰的女人。对于在狩猎中受伤的男人,寨子里都比较照顾,派人过去帮着做点儿吃的,口头上安慰一下,仅此而已。
阿研看上去慌张到了极点。也许是因为恐慌和奔跑耗尽了力气,她身子一软,瘫倒在敞开的木门前,呼吸粗重,与不成句地连声尖叫。
“头领,巫老……你们,你们赶快过去看看。阿浩疯了,阿浩拿着刀,要杀了阿峰!”
……
孚松与巫行冲进木屋的时候,天浩正用一把小刀割开天峰的肩肘。
北方蛮族在锻造方面有着与他们野蛮文明毫不对称的精良技艺。十厘米长的小刀很薄,也很锋利,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光泽。
按照记忆中的急救方法,天浩把手术刀在旺火上烧烫,对准天峰肿胀扭曲的胳膊,狠狠刺了下去。尽管天峰已经喝下那碗汤药,嘴里也紧紧咬住一根树枝,可是从他咽喉深处爆发出来的惨叫,仍然把呆在火塘前煨汤的阿研生生吓跑。
“快住手!你,你在干什么?”
满面暴怒的孚松发出怒吼,以最快速度伸手抓住天浩的衣服后领,粗暴地将他从天峰身边扔开。
“我可以救他。”天浩在地板上打了个滚,又重新跑回原来的位置,仰起头,冷冷注视着远比自己高大强壮的部族头领。
“你狗日的怕是饿疯了,竟敢对自己人下手。他可是你亲生的哥哥!他……他还没死。”孚松显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想听天浩的解释,直接将一切归罪为饥饿。
阿研没有撒谎,他自己也看得很清楚————天浩正在用刀子割天峰胳膊上的肉。
“你懂个屁!我在救他!我在救他!”忽然,天浩仿佛疯了一眼声嘶力竭拼命嚎叫起来:“我哥的骨头没断,只要切开肌肉复位就能变得正常。他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你要是再拦着我,他这只手就废了。”
“你懂个即把,你又不是大巫!”暴怒中的头领孚松再次抡起右手,狠狠甩了天浩一个巴掌:“滚!你给老子滚出去!”
“等等!”
忽然,进门以后一直守在天峰旁边的老祭司巫行拦住头领,认真地看了看面颊已被打肿的天浩,阴沉着脸,不太确定地问:“你……真的是在帮天峰治伤?”
天浩紧紧捂住火辣发痛的脸,用力抽了抽鼻子,恶狠狠地吐出一句:“我还没饿到吃自己人的地步!”
巫行眉头微微一挑,眼神随即变得十分凌厉,也多了几份期待的成份,随即追问:“你有多大把握?”
天浩瞪了一眼被长老拦住的头领,摇着头,用力咽了咽喉咙:“我也不知道,但我必须试试。”
其实成功的几率很大,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说。以老祭司的精明,必然会在时候反复追问。与其早早说明给自己带来麻烦,不如先把人救活,以后再看情况发展进行解释。
岁月,是人类积累智慧和经验必须付出的代价。
巫行并不见得要比孚松聪明,他也从未听说过“外科手术”这种事情。甚至就连走进木屋的一刹那,他也同样觉得天浩是在杀人,想要割下亲哥哥天峰胳膊上的肉来果腹。但是巫行与磐石寨头领孚松唯一的区别在于————他比对方多活了近三十年。
在寨子里,巫行是年纪最大的老人。因此,他猎杀过的动物,宰杀过的人类都要比其他人多得多,吃过的肉也多。顺理成章,对于人体生理构造也更加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