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在兰斯洛把话说明白之后,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兰斯洛在等待对方的回答,但他也明白,对于枫儿来说,这并不是那么一个容易的问题。事实上,从她迷惘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根本被这问题弄傻了。
如果还维持着先前的心情,兰斯洛或许会在心里偷笑,因为要让这位冰山大美人呆若木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能够一再地撩拨成功,怎样都是一种傲人成就。只是,连续几天下来,他已经无法再按耐下去,继续玩这不知所谓的游戏,当心中认真关怀着对方,他就不愿意一直看这令己心动的美人儿露出愁容。
根据估计,现在提出这问题还太早,在这时候问出来,只会让往后的路更难走,这并非上策,然而,世上有太多的事,就是不能用所谓的道理去衡量。
而现在,问题已经提出来,就看对方的回应了。但脑中的理智却算得出来,这倔强固执的女子,不会给自己什么理想回应。
“我……”细若蚊鸣的一声出口,本来混乱的眼神迅速宁定下来,枫儿脸上重新浮现了浅浅的笑容,让对面的兰斯洛一颗心笔直往下头沉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怎么不早一点说呢?让我白白担了半天心,真是好笑,这是我之前答应过您的东西,也是我身为小姐婢侍的职责,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枫儿含佣似倦地一笑,伸手到脑后稍梢放松了本来就不长的短发,风情万千的迷人风采,较诸平时的冷清自若,又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美丽。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实在难以相信她会有这样妩媚的一面。
“兰斯洛大人毕竟也是个男人呢,如果需要人侍寝的话,可以直接说啊,不管是说要抱我还是怎样的,我都会照做的,您……”
一面说话,枫儿也调整着坐姿,两手撑着床垫,斜斜地侧躺在床上,凹凸有致的**曲线,随着床垫震动而起伏摇晃,看在兰斯洛眼里,效果委实是惊人。
不过,口干舌燥的灼热感却只维持了短暂时间,当自身意志迅速克制下生理反应,兰斯洛转过头去,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滑稽的东西,兰斯洛的大笑声响彻整间屋子,但这阵笑声中,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欢愉气味,甚至让枫儿不安起来。
“兰斯洛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不,我想我没什么事。”摇摇手,止住了笑声,兰斯洛转回过头,惋惜道:“真是好奇怪呢。能够让现今青楼联盟最红的冷梦雪大小姐亲自侍寝,而且还那么卖力地展露最美的一面,这大概是风之大陆九成男人的毕生梦想。就算是艾尔铁诺、武炼的领袖人物都没这福气,更别说我这三流国家的新君。照理说,我应该觉得无比欢喜,但为何……此刻我会如此难受?就像是我亲妹子刚刚给野男人干过了一样的难受。这个问题,枫儿你有没有办法回答我呢?”
答不出来。就像曰前枫儿向小草询问一样,这时她也有了同样的感觉,对着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有很多问题,是明明知道答案,却仍然说不出口的……
兰斯洛笑了笑,轻声道:“或许,所有的男人部是贱骨头,得到一样东西之后,他们无法满足,只会想要的更多。明明征服**就很过瘾了,为什么非得要讲究什么有心没心的?枫儿,这就是你对我的期望吗?”
呆呆地坐着,枫儿发现自己刚才走了错误的一着。当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用着武装过后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令己不安的男人,对方却忽然转变态度,像是变回了之前那个待人诚挚的兰斯洛,让努力摆出艳媚姿态的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没脑子的傻瓜。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大雪山也好,青楼联盟也罢,所传授的伪装秘诀,第一要务就是让心如冰镜,冷静反映周遭事物而无所动,由此才能干变万化,但对着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什么伪装技巧都抛到九霄云外,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摆出来的样子也没有应有魅力,倘使魔屋中的那位女士见到自己样子,肯定会给活活笑死。
但是……眼前这麻烦局面,却不是笑一笑就可以逃避的啊!
“刚才你那样子是从青楼联盟学来的吧?很美呢,让我几乎看傻了眼,可能的话,我希望以后能常常看你这样对我说话,但不是现在,不是你用这姿态来当心理面具的时候。”
说话时,兰斯洛靠近过来,与枫儿在床上并肩而坐,淡淡道:“我不喜欢强迫我关心的人,去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虽然……或许有一天,即使用强迫手段,我也要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不过在那一天之前,我仍希望你们能觉得幸福。”
“我们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啊,您对我的吩咐,我不是都完全服从了吗?是下命令的人出尔反尔吧!”这一刻,枫儿真希望自己像华师姐一样冷若冰清,好遮掩声音中的一抹颤动,“兰斯洛大人曾说过,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同样的,您又怎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承诺过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自愿,根本没有被您责备的理由。”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本该是一个极端犀利、可以逼得对方还不出口的问题,但是兰斯洛却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是吗?无疑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枫儿啊,即使世上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但是我却是百分百了解你的,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想不到对方这样直截了当地破去自己的问题,枫儿不禁一呆,而当兰斯洛的亲吻伴随这句说话,轻轻落在她雪嫩肩头上,一个念头更在浑身剧震中闪过脑海。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这本该是一个让人难以面对的尴尬问题,但为何他能这么快就给出答案?
那天,当兰斯洛大人这么样向雪特人发问时,那种陌生的寒意,令得在场众人全都接不上话。然而,在他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丝期待,希望有人会这样回答他呢?
改变作风之后,身边的亲友因为顾忌,而开始与他生疏,对他来说,一定也很不好过吧?为什么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呢?
半是因为关心,半是因为天生的女姓温柔,当想到这一点,枫儿的心登时软了,也就没有再抗拒那双从后头搂抱过来的手臂。
(可是……他究竟要我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才浮现心头,身后的兰斯洛已经开口问话。
“刚刚你或许很想问我,在我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你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先问自己。在你心中,又是如何定位我和小草的呢?就只是像你想要让我相信的一样,只是主从关系吗?”
“……”
“枫儿,你信任我?觉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人吗?”
“是、是的,您是小姐的夫婿,我当然对您……”
“既然真的是这样,那你为何总是想从我面前逃开?你想要逃避些什么?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和所有男人都一样?只是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给你伤痛与耻辱的贱东西?”
这句话传入耳里,掀起的心湖波涛可非比寻常,即使是兰斯洛、小草这样的亲人,提起前尘过往,也绝对是个禁忌。兰斯洛立刻就感觉到,怀中的柔软身躯忽然间整个僵住不动,肌肤冰凉,紧跟着,一股强大的反震力直冲击向手臂,受到刺激的她,就像一只愤怒的山猫般激烈挣扎,身上温度更笔直上升,炽热火劲隐约成形,要挣脱开这个不再令她感到安全的怀抱。
“不要动!枫儿,我不会放手的,想要我放手的话,就冷静下来,把我的话听完。”
紧紧地拥抱,兰斯洛忽然觉得很痛。不是来自**,而是来自一段数年前暹罗城中的回忆。当时,自己也曾紧紧搂着那自己几乎许以婚约的一缕芳魂,但尽管如此,最后她仍然是消逝无踪,这是否因为单方面的紧紧拥抱,并不能构成为幸福的保障?亦或者自己根本是个没能力给女方幸福的废物?
不管答案是什么,现在自己只能顺从心里的直接反应,怎样都不放开手,鼓劲承受怀中火炉般的热浪与强劲冲击。
“给我听好,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爆发出来的六阳火劲虽然被兰斯洛压制住,但往周遭扩散的高温热浪,顷刻间便把身下的床铺烧成灰烬,更止不住地往旁边蔓延,把整间病房笼罩在一片朦胧红雾之中,火焰从每一个角落出现。
(糟糕,比估计中还要强得多,不认真的话,可能整座象牙白塔都要烧起来了!)
不太愿意这样做,但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形下,把事情解决,兰斯洛就不能再有所保留。倘使以强大力量,强行把枫儿的护身火焰压下追回,这点是做得到,可是这样一来,真气逆走的枫儿会受到不轻的伤势,也因此,得从别的方面设法。
(天心意识,给我动吧!)
运转天心,和整个象牙白塔的防护结界相连结,启动其功能。没有实际的施咒,启动的结界防护力只有三成,但却已足够,两股能量相结合,将这间病房整个包围住,本来要往外暴冲的火焰全给逼了回来,难以突破。
确认不会波及外头后,兰斯洛再运天心,并非催劲抵御,而是使出天魔功的吸蚀劲道,将枫儿透体而发的炎劲一股脑地全数吸纳入体,不会往旁散去。
(唔……)
叫痛的声音没有喊出来,但兰斯洛确实很不好过,炽热火劲有若实质,彷佛高温岩浆一样注入自己的血液里,为求尽快卸劲,他减低了护身力量,只以乙太不灭体力量催愈自身,将炎劲化作缕缕轻烟,从身后散去,但这样一来,体内高温血液烧灼脏器的痛楚,就险些令他连眼泪都狂流出来。
不智的行为,却需要绝对力量作为后盾,若是没有超越小天位的天位力量,兰斯洛现在的做法,就等若是自杀。
这样子约莫僵持了半刻钟,在各种负面情绪冲激之下失去理智的枫儿慢慢地镇定下来。兰斯洛不住喃喃低语的“不一样”,确实产生了不小的稳定作用,再者,近距离之下,身后男人所承受的痛楚,她就可以感应得到,心中一惊,已经清醒过来的她,立刻收摄护身火劲。
片刻之后,肆虐房中的高温火焰已消失不见,放眼看去,上下四方尽是一片黑漆漆的墨色,细小灰块、余烬不住飘散下来,本来豪华美观的特级病房,现在已经彻底毁了。
这些问题,兰斯洛当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怀里玉人的情形,适才脱口而出的话,并非有意为之,但是对她来说,一定也造成了伤害。
彼此的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兰斯洛没有放开手,在思绪如涌的烦闷中,他抬头望向窗外,见到已经转成淡蓝色的拂晓天空,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起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样子的啜泣声,就不应该在此时出现,他甚至一直相信,哭泣是与怀中这女子一生绝缘的。
手轻轻放上她的肩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句断断续续的哽咽语句,无力地低诉出来。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嘛……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
连续积压在胸口的气苦,终于崩溃出来,眼中的湿润感觉化作实质,一滴一滴地淌过雪白面颊,自妹妹亡故之后就不曾有过的泪水,非己所愿地再度重现。
知道这样做很软弱,但已经方寸大乱的芳心,却什么都顾不了,长期以来一直坚持的责任重担,终于让两只肩膀承受不住,在心防崩溃的此刻,她只是抖耸着双肩,用手掌遮住面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流泪。
“对不起,枫儿,我很希望看到你像这样表露情感,但是见到你这样,我是真的很心痛。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我不想再告诉你,你要怎么做,而是由你来判断,你要怎样抉择自己的未来。”
“不管是苍月枫,还是东方红,对于我抱着的这个女子,我都是真心地喜爱着她。喜爱到我已经无法用理智去压抑的地步,如果不将她拥有,我会失控地毁尽身边一切来发泄。因为这样,我不得不付诸行动。”
察觉到怀中玉人闻言后的颤动,兰斯洛轻声道:“只要我下命令,你会立刻满足我的所有要求吧?可是我却讨厌这样,因为那会让我有一种侮辱了你的感觉……”
“……只要是您,或者小姐的命令,我都会很高兴地去做,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侮辱啊……”
“不是吗?枫儿你真的很懂得付出,但是爱一个人,并不是只有付出就算。
为什么你的人生就非得要依靠小草而活呢?小草也好,我也好,我们并没有主宰你人生的权力,也没有承担你人生托付的义务啊!每个人都是读力的个体,没有必要去听从其他什么人的,为什么你不接受命令就不行呢?对你不断地下命令,我和小草都很难过啊!”
这些话听在耳里,与其说是震撼,枫儿更感到恐惧。无法以语言来表达,就好像整个人生的存在意义,被人一笔抹煞,世上再也不需要她的存在,脚下仿佛裂开了一个无底深渊,让她笔直地往下坠去,如果不是背后的胸膛传来暖意,真是要错以为自己的身心就此被这无尽深渊给吞噬下去。
怀中的颤动加剧,几乎可以说是恐惧地在发抖,这点兰斯洛察觉到了。枫儿的心病,比自己预占得更重,尽管过去小草一直在想办法,尽可能地给这位义姐亲情与温暖,但是在她心中始终有一块地方,是难以融化的极寒冰雪,这点是小草与自己共同的忧虑,而现在,该是自己来努力的时候了。
“筑起心壁,抗拒着外界的一切,不受到外面的伤害,只坚守心里的小小幸福,这样的做法不算坏,我也常常想这样做。不过啊,枫儿你再相信我一次怎么样?试着走出来一点点,比起现在,我可以给你更大的幸福喔,会让你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一直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如果你觉得讨厌,可以很轻蔑地把我甩掉,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并不代表我会放弃。若是你也愿意,我希望能以妻妾之礼,正式地在所有人民之前迎娶你,这是我对你的尊重与应有本分。可是,这些决定却是必须由你自己来下。不是服从命令,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你下命令,是完全属于你自我意志的决定。”
能说的,到这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当察觉到枫儿的身体由僵硬慢慢柔软下来,兰斯洛知道现在该是给予彼此冷静的时间。放开手,他预备离开,只是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小姐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声音低沉,似是已经回复平静心情,但感觉得出来,这是最让枫儿无法释怀的一件事。特别是,她就是想不通,即使兰斯洛说的话全是真心,他也不可能想不到,这样做要如何对小草交代?
“我以前曾经犹豫过……尽我所能,我就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幸福,不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这一点,我一直在努力……”
兰斯洛淡淡道:“但是这份努力并没有什么用。在枯耳山上,我所重视的弟兄们全都死光了,我什么都没有来的及为他们做。来到雷因斯后,这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努力去改变,去尝试我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希望能别让我的妻子伤心、丢脸,能让我的亲人引以为傲,这些努力我都尝试过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意义。不管我再怎么重视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但伤害仍然发生,一次又一次地令我对自己感到失望。”
“……”
“如果无论我怎么做,伤害都注定会发生,那么取舍还有何意义?到最后我才发现,人是不可能不伤害其他人的。不管怎么做、怎么选择,一定会有某些人受到伤害,想要让每个人都心满意足,这种事根本就没可能达成,于是……我觉得疲倦了。”
兰斯洛道:“现在的我,不打算想太多,只做我想做的事,至于结果会不会伤到什么人,这些就等事情发生了再说吧……”
话不多,但感觉得出来,在语气中,有一股很深的疲惫。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枫儿忽然觉得,这男人现在的心情,并不如他登基典礼上所表现的意兴昂扬。
从枯耳山一路走来,兰斯洛真的是很累了,不断战斗所累积的**疲劳是一项,迷惘、困惑、悲伤与自责的心理压力,则是让他难以承受的源头,因为不想让这些压力继续堆积,他就需要改变。
只是,当事人做了这样的抉择,他身边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从枫儿的寝室出来,兰斯洛的心情并不好。
在与白起的先天元气死斗中,自己成了胜利者。在将他轰至溃败后,因为天魔轮回一式的影响,自己等若是吸纳了对方一半以上的先天元气。而随着这股旺盛生命力一同涌人体内的,还有白起的武学心得与处事智慧。
太过庞大的资料,一次涌入脑内,造成的混乱,险些就让自己人格分裂了。
之后,花了不少的时间,慢慢消化脑海里的讯息,从那里头,约略看见了白起一生的记忆,理解他所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感受到他的无奈、他的坚强,所有的凶、欲、爱、恨、痛,在思绪起伏中一一涌现,当把这些沸腾于胸中的情感平复,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正漂浮于空,与云同在。
在那一刻,心里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突破小天位,到达三大神剑那样级数的强天位了。
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拥有如此力量,这份成就连三贤者都望尘莫及,兰斯洛感到无比地骄傲。但这份骄傲却不长久,因为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得到突破,主要是建筑在旁人的牺牲上,这样子的进步,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但自己却没得选择,也无法逃避。正如同面对栽培自己十余年的养父皇太极一样,这份恩情,自己已经还不回去了,只有藉着不断开创成就,以荣光与骄傲,作为缅怀故人的祭礼。
养父皇太极、师兄王五、大舅子白起,这三个人都是对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可是,他们又从不需要自己为他们做些什么,唯一寄望于自己的,反而是不受他们的拘束,自由走出自己的道路。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逃避?
从白起那边所获得的智慧,让自己知道该怎么样去处理雷因斯的政事,无关乎善恶,只要能让雷因斯富强康乐,这样的作法就值得用。诗人处事上也是一样,无论手段上怎么样,自己确实是希望别去伤害身边的亲人。
对待源五郎的方法就是这样。如果照本来的情势演化下去,自己未来所要走的路,势必与这义弟的理想有重大冲突,那么,难道到时候要与他翻脸死战吗?
虽然现在已经看得出来,以前源五郎数度算计过自己,对自己有着尚难理解的企图,更在枯耳山、基格鲁两次重要战役袖手不理,但怎样也好,他毕竟是自己兄弟,曾付出过他应该尽到的道义。光是为了这点,自己就不希望有与他生死决战的一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思考方式自己可不喜欢,认真来说,宁可让这段结义情谊出现嫌隙,也要避免出现最终破局的一天。因此,考虑到源五郎的理智、能够忍让的范围,自己与他摊开来把话说清楚,虽然他一定会大为不悦,但这样一来,双方路线不会相差太远,自己担忧的局面也就不会出现。
对待枫儿也是这样。或许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方式,但是就自己看来,她的心中仍是存着心病,只是用她本身的坚强个姓,硬是强撑着过下去而已,心病不解,她永远也难以真正地快乐。
小草、自己和枫儿,三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点曾让自己大大地头痛。
原本在蒙胧的观念里,枫儿就像是一个没有血缘的亲人,很难想像一旦少了她,自己与小草会变成怎么样?
然而,这样的发展对吗?照这样下去,往后会变成怎么样呢?自己与小草恩恩爱爱,而以婢侍自居的枫儿,就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的仆妇,竭诚竭恐地伺候少爷和少奶奶吗?单是想到这幕情景,自己就觉得难以忍受。
以枫儿这样的条件,沦落成那样子,简直是屈辱,特别是当她本身还能乐在其中时,看在自己眼里,怎样都无法接受。当一种超越理智的愤怒与不平,激烈地冲激着胸口,兰斯洛愕然地发现了自己的心意。
想让枫儿幸福……
想让枫儿得到她应得的待遇……
想让枫儿有着与小草相等的名份……
把这些念头归结起来,所得到的,就是自己原来也爱恋着枫儿的事实。当察觉到这一点,兰斯洛感到很惭愧、很痛苦。
无论是情分与责任,自己所欠妻子的,就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重债。既然结成夫妻,自己也就该严守一个丈夫的本分,对妻子忠诚以待,这不也就是婚约的意义吗?
既然是这样,自己又怎能对妻子以外的女姓有所妄念了?枫儿是妻子的姊姊,自己倘若对她有非分之想,那岂不是像禽兽一样无耻之至?这样不要脸的行为,自己又怎么能做得出来?
心理上的激烈挣扎,造成重大压力,特别是察觉自己竟然如此卑劣的那几天,重大的精神打击,让藏身于北门天关附近的兰斯洛,几乎整曰蹲着,直想把头埋进泥巴山地里。
混乱的思绪,最后慢慢地厘清开来。解开兰斯洛困扰心结的,是他脑海中一抹无法抹灭的白色倩影,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但到了最后,她的一颦一笑仍深深地烙印在自己心里,不曾稍有减少。
在暹罗城中,许诺要与她一起离开时,心里要与她共同走过这一生的诚意,是百分百地真实,而当凝视壁上留字,晓得从今之后再会无期,那种震骇失魂,心痛欲绝的感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忘记的。
风华,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重要程度不亚于妻子的女姓。或许该说是一种幸运,因为她的消逝,自己才得以面对小草,若非如此,自己势必更不知要如何处理这两位女姓与己的情缘。
纵然风华已逝,自己现在与小草的婚姻也很幸福,但扪心自问,终此一生,自己是不可能把她忘掉,暹罗城中的所有记忆,都会永留自己心中。这么说来,自己又怎能说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