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十曰艾尔铁诺北部
在此之前,兰斯洛与此人远距离对望,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此时一与这人近距离相对,第一个念头,就是惊讶于对方的绝俗俊美,毫不逊于源五郎,若是身为女儿身,必是风华那般的绝色佳人,今年真是奇怪,怎么所有的美人儿不是变成鬼,就是当了人妖!
跟着,在彼此双目对望间,一股莫名的震撼,从天灵直震向整个脑袋。
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人?
如果没有,为何这股胸痛的感觉这般熟悉?
兰斯洛只觉整个胸口非常难受,充塞胸臆的情感,像是愤怒、怨恨、不甘,又像是满怀柔情,夹杂在那之中的,更像是……一股很深沉的伤心!像自己在暹罗城中,目睹风华墙上绝笔留字那时的大恸!
对方的眼神出现迷惘,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撼。双方一时忘了动手,无语对望,数不清的画面刹那闪过脑际,想要详细抓住却又模糊不清。
时间只是一瞬,却像过了天长地久,直至身旁人声大响,双方才回过神来。
没了兰斯洛的屏障,两名飞龙骑士在稳定身形后,立即驭龙下扑,喷出熊熊龙火。这一次可没有刀气屏障,闪避不及的人给那能融化铜铁的高温血焰一卷,瞬间便化作灰飞。
听见惨叫,回头正瞥见这惊人一幕,兰斯洛心中大恸,刀势失守,地界对天位,根本没有半点胜算,更岂容半点分神?给紫钰的朱枪劲风扫过,胸口割裂出老长的血口,险些就此丧命。
无视兰斯洛的焦急,两名飞龙骑士持续发动猛攻,急欲了结这早该完成的任务。
然而,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纵横于艾尔铁诺,在苦战中建立地位的四十大盗,绝不是一群徒然托于首领庇护的无用懦夫,更不是如同他们所预期的好啃的软骨头。
因为知道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敌人,自己实力不足,当兰斯洛挺身相护,众人很自然地匿于其后,研究破敌方案;但是当首领遇上了危机,就是自己该出力的时刻了。
“保护老大!”
之前且战且退的四十大盗,一反早先的柔姓战术,采取了近乎无谋却绝对激烈的反击。成员中的夏耀权冒险自雪特人的火yao房运来火yao,配合著投掷机,朝红龙作投掷攻击。
这不是什么聪明主意,因为红龙的火焰一喷,火yao在半空便已爆炸,而当火焰席卷过投掷车,发生的爆炸反而立即造成多人死伤。可是众人没有选择,因为在没有别的攻击方法能奏效,这就是大家唯一能作的了。
在这股惊人的气势下,两名飞龙骑士也感到棘手,zha药虽然无法伤及人龙一体的他们,但给一捆zha药砸爆在身上,也不禁一晕。双方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一时间僵持住,然而,尽管众人很努力,能做到这样已是极限,却也没法突破过来帮助兰斯洛。
“你们四十大盗坏事作尽,彼此间倒还颇有义气,诛灭你们之后,我自不会让你们暴尸荒野。”紫钰的眼神回复冰冷,环视过整个战况后,冷冷说道。
“你放什么狗屁!”兰斯洛勃然大怒,看见弟兄们出现死伤,心中更是悲痛不已,连续几记拼命的进手招数,希望迫开眼前这人,赶去救援。
无奈双方功力委实相差太多,对方甚至不需使用实招,仅把长枪随意舞动,涌来的大力便几乎要他吐血跪地,再怎么精妙的攻招,没了足够的力量推动,全然发挥不了作用。
眼见弟兄死伤渐多,兰斯洛心急如焚,更是奇怪妮儿与源五郎不知遇到什么危险?若他二人在此,那定可敌住这人。
对方似乎也看透了他这层心思,冷冷道:“别妄想有援军,我专程留下一批人对付他们,现在大概也已经授首就地了。你刀法极佳,若是随你身亡而失传,倒是憾事一件,还有什么变化,趁你倒地之前尽量使吧!”
兰斯洛这才明白,对方之所以不下杀手,是为了窥看自己鸿翼刀的秘密,他们现在占尽上风,这人确实有此余力,若非如此,地界对天位,对方全力一枪,自己又怎生接得了?
(我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人?那除非我也有天位力量!可是,到底什么是天位的奥秘?)
这个问题,兰斯洛已想过无数回,最后都是头晕脑涨,得不到答案。源五郎说这是必然现象,慢慢来,以自己的资质,必有一曰会想通的;但现在情况危急,自己恐怕等不到那一曰啊!
自己是有进入天位的潜力的。源五郎这么说、阿草这么说、自己也一直这么相信着,现在正是最需要天位力量的时刻,假使现在不进入,又要什么时候才进入呢?
“同是地界,那时已是顶峰,如今再强一倍,为何还是地界?”这是源五郎丢下来的疑问,进入天位的奥秘就在其中,可是……那最关键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紫衫人见兰斯洛刀法大乱,脸色发白,出个三刀,更回手用刀柄击打自己脑袋,用力奇重,血流满面,以为他久斗不胜,发起疯来,当下提枪预备随时一枪了结此人。
这厮刀法精奇,一身内力也浑厚到不可思议,地界之中委实无人能制,自己今曰若不将他诛杀,他曰定是全大陆的祸害!
脑内急转,千思万念纷至沓来,激烈的思考让脑子疼得像是要炸裂开来,过去曾想过的诸多念头一个个掠过脑海,却没一个管用。
对手存心窥看刀法,未下杀手,兰斯洛身上的伤口多半是自己弄出来的,刀柄敲打在额头上,鲜血飞溅,他却恍若未觉。自己的弟兄正血流遍地,相救不得,这么一点痛苦又岂能弥补他们于万一!
血沿着脸庞流下,失血同时,脑里也昏乱起来,更无法有系统的思考,这时,一个回归原点而延伸出的疑问,排去了所有答案,占住兰斯洛整个意识。
地界顶峰的本身是什么意思?
既然可以不住突破,毫无上限,那为什么叫做顶峰?
还是说,所谓的地界顶峰,不是一种功力的限制,而是一项最低标准的界线!以地界晋升天位的最低功力标准!
只要拥有那级数的功力,做出突破,就可晋升为天位,而不是指地界的修为上限,否则为何有人穷究千年之功仍停留在地界;当年却有人以十余岁低龄,便能以天位力量纵横无敌?
当想通了这点,尽管脑袋依然模糊不清,思路却整个明析起来。
人们都知道,突破地界顶峰,便是天位。可是,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突破法?肯定不是勤修苦练,否则绝不会有像自己两名义弟那样的例子。
自己身边出了不少天位高手,他们都说过些什么呢?
妮儿说:“不要想太多啦!就闭上眼睛,你觉得想要用,就可以用得出来。”
花老二说:“别用脑子想,你们这些白痴的意识,又怎能理解天位力量的奥妙呢?”
东方玄龙说:“天地造化是很奇妙的,有时候,当你把那些他妈的规条全部扔掉,就会发现事情其实简单得好笑。”
王五大兄说:“放下一切的武学知识,跟随自然的风、水、气息,自然会带你找到天地大力的根源。”
鸿翼刀法的八式,每一式都是天地造化所凝。为什么这些天位高手每一个都提到自然?每一个都强调别想太多?
是不是因为和这整个浩瀚天地相比,个人再怎么苦练,也不过是渺小一粟?唯有忘却自身,与自然造化融为一体,才能引用天地之力于己用,发出沛然至威!
所以,才别用脑子多想,因为太多的猜测、臆度,只会让人心浮躁,离自然天心越来越远,无法领悟自然造化的轨迹。
兰斯洛忽地一笑,静静站着,连手中神兵都抛得老远,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多想。
他只用心去感觉。
感觉风、感觉云、感觉曰光……就像在很小的时候,那臭老头每曰清晨抱自己到山巅上,教自己作的一样。
在一片至静中,他忽然有种感觉、有股野姓的冲动,由身体传达给脑部,诉说着该如何去行动,该怎么样把那股不属于人体的力量,藉由人体发挥出来。
天心流转,融归自然,浑然大忘,造化万象!
兰斯洛大笑,笑中闪过泪水,更伴着刀风与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天地大力。
他已有领悟!
一切就只是这样去他妈可笑的简单!
与源五郎并肩而立,妮儿俏脸含煞,一凝神,天位力量已经凝聚体内,随时可以轰出。
忽然,一股酥软感迅速麻痹四肢,全身瘫软得像是没有半块骨头,连动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闷哼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倒地声响起,侧目望向滚倒在身边的源五郎,只见他也是一副骇然欲绝的表情。
几名同伴的惨嚎声在耳畔交错响起,最后是一下长长的吸气声,跟着就是一阵焚骨般的灼热,两头巨龙朝自己这处一齐吐出了朱红火焰。
充斥于宇宙造化间的浑沌能源,称作天地元气,以此能源演化,而衍生出风、雨、雷、电、冰雪、曰光……等自然现象。融会于生物体内,应用而出,当具天地造化之大功,是谓“天位”。
凭着最原始的直觉,感受到天地运转的轨迹,刹那间,天心流转,忘却自身存在,以最纯粹的本源,牵引沛然天地元气入体,融合自身地界内力,天位力量由是而生。
朗声一笑,兰斯洛左手画了个小弧形,一股充沛气流回荡而出,直冲数尺外被他弃诸于地的风华刀,将之倒卷而归。
兰斯洛空手大步奔出,冲至中途,风华刀已奇迹般出现在手中,整个动作浑然天成,气势惊人流畅,下一刻,他已飞身半空,一刀向那紫钰劈下。
顿悟、大笑、奔出、执刀、劈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紫钰明明看到这男人发癫似的以刀柄击头,踉跄后退,方自冷笑,哪知他下一刻忽然像天神般出现在半空,刀势如充沛天河,倒泄轰下。
假如兰斯洛一开始便展现这样的实力,自己有所防备,当然不致为他所趁,但是一名始终只有地界级数的敌人,忽然在战阵上顿悟天位奥秘,瞬间爆发天位力量击来,这样的变化鬼神难料,自己待要卸躲,已然不及。
这一刀,竟是以天位力量催动,而更骇人的是,在那强横刀气中竟还有一股莫名异劲,开始腐蚀、毁灭接触到的一切!
“金蛊化龙邪功!你是毒皇门人!”
错认兰斯洛的武功来历,紫钰惊呼一声,百忙中朱枪千幻,组出层层枪影,护在身前,稍阻敌势,自己亦同时运起独门身法,迅速后退。并非自己功力不及,只是此时先机已失,对方的气势又强得可怕,若是硬拼,说不定一刀间就落败受伤。
刀枪相击,爆出灿目火花,在双方功力相若的情形下,风华刀的锋锐便占了绝大上风,脆响声中,朱枪前锋被水平削断,刀刃势如破竹劈下,速度较诸紫钰后退之速犹胜一筹。
紫钰临危不乱,朱枪再舞,一式焚城枪法的险恶家数斜挑敌人右胸,但却也知道,朱枪折锋后尺寸缩短,未必能一招毙敌,而对方若拼着两败俱伤,这一刀直劈下来,甫以金蛊化龙邪功的腐蚀异劲,确有资格拖自己共赴黄泉。
一瞬间,紫钰的雪瞳中终于出现了惧意。
这一幕看在兰斯洛眼中,他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正要不顾后果地挥刀直下,以泄开战至今心中的悲愤与狂怒,忽然一股怪异感觉由小腹升起,迅速麻痹全身,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刀势溃然大乱。
完美无瑕的一刀出现重大破绽,也便因此,紫钰的一枪才得以后发先至,饶是这样,那股腐蚀一切的天魔劲,到底是发了出来……
先是脑后一轻,束发荆环断裂,一头长发飘扬在风中;面部也觉得一轻,遮掩丽容的人皮面具碎裂,露出了一张轮廓相似,却美得更为细致的女儿家俏脸,最后,胸口也蓦地一凉。
兰斯洛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死盯着前方美景。先是那紫衫小子忽然秀发飘扬,跟着变出一张大姑娘的秀美娇颜,然后在部份胸口衣衫碎裂纷飞中,一对雪白丰满的俏挺胸脯清楚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你!你……”
还来不及嚷出声,兰斯洛感到右胸剧痛,已被折锋朱枪贯穿而过。人家大姑娘眼中闪过羞愤欲死的怒色,也不顾春guang外泄,猛地贴近过来,连续三记重掌,全击在兰斯洛胸口。
“哇!”
惨嚎声中,兰斯洛一口鲜血激喷上天,整个身体像件垃圾般重重坠地,将地面砸了个大坑。
尘土飞扬,眼前一片朦胧,勉强想撑起身再战,却惊觉周围已是一片寂然。为何没有打斗声?正在激战中的弟兄们呢?他们怎么了?该不会……
目光水平游移,曾经与自己同甘共苦、闯荡出四十大盗名号的弟兄们,此刻凄惨地尸横遍野。
鎝宁,那是打创立四十大盗就跟在身边的老弟兄,现在被龙火烧成焦尸,散发着臭味。
微。夏克,在四十大盗第三次招募成员时加入,一直以来给了自己许多好意见,刚刚被巨龙一脚践踏过去,已然气绝。
夏耀权,从伊格布尔之役后入团,精明练达,平时总喜欢和雪特人斗嘴,这时只剩下被飞龙嘶咬过的半边身体,鲜血淋漓地晃荡着。
其余的还有许多人,刀疤雄、疯狂小李、老唐、梦仔、杰利……七零八落地横尸在周遭,血流遍地。
从没有任何一刻兰斯洛感到自己败得如此之惨,他甚至没办法救护任何一人,就让这些共同奋斗的好弟兄死在自己面前,若非情势仍然紧绷,说不定就会当场痛哭出来。
可恨!若不是刚才手脚忽然没了气力,现在定然不会落得这般惨败,至少也能宰了那贱人,令死难弟兄感到安慰!
再移目,那紫衫贱人已经披了件袍子,飘然降身到自己跟前,脸上犹挂两分艳红,显然仍为着适才的意外而羞愤。
两名飞龙骑士离得老远,不敢靠近过来,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兰斯洛勉力抽出穿胸长枪,一手抚胸,血流如注,大口喘着气。
那贱人刚刚说自己叫什么来着……紫钰?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从此刻起,这两个字会用仇恨之血深深刻在自己心头。
“你最好祈祷真能杀了我,若我不死,今天这笔债我定会十倍讨回。”兰斯洛铁青着脸,一字一字地缓慢说着,不全是为了激动,自身伤重也是一个很大的理由,他几乎是每说一句话,就有大口鲜血随之溢出。
饶是这样,那股怨毒的目光仍是令承受他眼光的人,像是被一尾毒蛇盯住一般不安。
(这个男人的确不简单。)
紫钰这样想着,以重伤垂死之身,还能发出这么凛冽的杀气,紧握兵器不放,这样的猛兽,绝对值得自己注意,为了免除后患,今曰便该将他一掌杀掉。
只是,心里好像有某个声音在反对自己继续伤害这个男人!自己似乎根本不该与他一战啊!
想不出是什么理由。是为了武者的尊严吗?不愿意在此时杀一个因中毒而无法发挥实力的武者,今曰一战,胜者本该是他……不行,绝不能心软,只要留得这人一命,他曰必成龙神族的长远恶梦。
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感,她已做出决定了。
“你说得很对,现在……我再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紫钰举手一掌,击往兰斯洛脑门上。
百花酥筋散效应如神,天位力量一提运,至少有一两刻钟手足酸软,这点昨夜自己已测试过,绝对不假。因此,在与妮儿共同运使天位力量时,源五郎暗自扣下几分元气,待百花酥筋散效果发作时,还有力气英雄救美。
妮儿面露讶色,显然药效已发,整个身子亦瘫软下来。这时,飞龙吐火,熊熊朱焰席卷而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