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罗
将花若鸿完全唬过,剩下来的工作,就是继续对谎言加工,用更多的谎话来弥补可能的破绽。
於是,有雪便被授命,对花若鸿灌输错误讯息∶四骑士这次的行动非常机密,为了掩人耳目,团长大人改扮男装,取了假名;副团长冒充花家的旁系高手花风liu┅┅
这些谎言其实漏洞百出,听在兰斯洛耳里,越听越是心虚。他向源五郎悄声问道∶“这样子骗他真的没问题吗?我觉得这些谎话太夸张了。”
源五郎微笑道∶“语言这种东西啊,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怀疑它,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也不能抚平人们的疑窦;但反过来说,只要相信了头一句话,後面不管有多荒诞,人们都会深信不疑的。这就是说谎话的技巧。”
看着那张笑脸,虽然不像花次郎感觉得那麽深刻,但兰斯洛也觉得这个义弟在满身神秘的同时,也存在着等量的谎言,只是,面对那张无邪气的俊美容颜,人们大概很难想像在这和善的微笑之後,也藏着许多只恶魔的黑尾巴吧!
反正,看花若鸿对有雪的解说频频点头,这个谎言显然是彻底深场於他脑中了。
因为屋子被弄得四分五裂,众人必须另觅栖身之处,在那之前,源五郎详细询问了花若鸿的武功程度。
身为不知是第几代的旁系子孙,花若鸿自然不可能捞到花家什麽好处,除了领过一些救济金,花字世家着名的快腿、轻功,他毫无概念,仅会的几套剑法,是从白鹿洞学来。
白鹿洞在艾尔铁诺地位超然,又有陆游这超级大树庇荫,势力极盛,在各地均设有学堂,供有心受教育之人学习。教育标榜文武合一,因此在读书之馀,夫子也会斟酌授以武艺。
由於和七大宗门相比,白鹿洞的学堂不拘身份、派门均可入学,就成了平民子弟学文习武的最佳途径,便算是习得家传武功的七大宗门嫡系子弟,往往也会拜入白鹿洞,多学一技傍身,因此,白鹿洞的中、下级武学,尤其是剑术,在大陆上流传极广,花若鸿的武功便是因此而来。
源五郎叹道∶“花兄弟,虽然我有信心,神必你,但是天助自助者,神迹不会平白出现,既然是要比武招亲,以你现在的武功,我瞧不大成啊!”
花若鸿惭愧低首,兰斯洛则暗叫废话,如果他的武功成,那还需要你们干嘛?
源五郎沈吟道∶“这样吧!妥当起见,我先设法提升你的武功┅┅本来花家子弟最应该修习家传快腿,但你既然练的是白鹿洞武学,那也不必舍近求远。为了配合你现有的路子,从现在起,你就跟着花二哥学剑吧!”
兰斯洛闻言一奇,因为在源五郎原先计画中,并没有提到这个打算,而花次郎的反应更是强烈,冷哼声中,面色一沈,张口便要反对。
只是,源五郎抢先道∶“不管是花风liu,抑或是王右军,都是白鹿洞的成名高手,正是这方面最好的良师,我想这计画没有不妥。”
看出了花次郎面色不对,花若鸿道∶“这样真的可以吗?王大侠是何等英雄,我这样的窝囊废又怎配蒙他教导┅┅”
这话正是花次郎的心声,既然被抢先说出,那正好乐得他继续冷笑,不用开口。
“众生平等,在神的荣光下,人都是一样的。”源五郎笑道∶“好事做到底,副团长一定会答应的,不然那曰长街上,他就不会亲自出手助你和你的未婚妻脱险了。”
这话又掀起了一阵搔动,在花若鸿满怀感激、源五郎先将一军的得意眼神中,花次郎觉得脸上的冰冷笑容,正在逐渐僵凝、崩碎。
“你这家伙真是阴险,居然把那件事掀出来!”
“哦?这没什麽不好啊,让受你恩惠的人,对你表达应尽的谢意,花二哥觉得这样让你不舒服吗?”
由於兰斯洛嚷着有事出门去,有雪带着伤势近乎痊愈的花若鸿找寻适合的栖身处,花次郎与源五郎乃得以撇开众人,进行私下对话。
“旭烈兀到底是派你来做什麽的?废物处理吗?先是莫名其妙和那两个废物厮混,现在又帮另一个废物来骗我真传。”花次郎道∶“还是,你与那三个废物有什麽关系,所以才这样帮他们?”
“哦?这样说起来,花二哥和您口中的废物一定有关系了。”源五郎道∶“不然,区区一个废物,又怎值得您出手替他解围呢?”
彷佛被说中痛处,花次郎一时间作声不得。
那天,自己在“楠”饮酒买醉,正喝得起兴,却刚好看到了那白衣小子,一副坐立不安的傻相,引人发噱,再看他瞧见花轿时那种激愤模样,瞎子也知道他是来抢花轿的。
本来,自己是对那毛头小子嗤之以鼻的,以东方家的势大,他就这麽冲出去,後果肯定是有死无生,这等愚鲁之徒,活着也是多馀,正好看他的死相来下酒。可是,尽避脑子是这麽想,但在自己心里深处,又好似有些羡慕这傻瓜的愚勇,那种为了所爱豁出一切的傻劲。
结果,花若鸿抢了花轿後,陷身重围,明明四面八方都是刀剑,但他一面挥舞光剑抵挡敌人,一面却把新娘子护在身後,没走出十步,身上已有七八道伤口,新娘子却连血也没给溅到半滴。当看到这幕光景时,自己动容了,无可置疑地,这青年让自己想起了一些往事,尘封已久的往事┅┅
也因为这样,尽避理智不断地提醒,别要多管闲事,但当两名东方家高手凌空发掌要截下两人,千钧一发之际,自己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一道破空剑气,阻住所有追兵,让一双新人得以趁隙脱离现场。
那时场面一片混乱,自己出手又极微隐密,若不是源五郎这个怪异人妖旁观一切,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结果,这就变成了最大的失算。如果说出手的事实,代表自己心中某处的确在乎着这对小"qingren"的未来,那麽觑准这点的源五郎,无疑便掌握了有利条件。
“你这家伙也真是不简单啊!挑在这种时候突然说出来┅┅”
“一流的赌徒,总会设法扣上一手好牌,然後聪明地在该用的时候,打出最具效果的那张王牌,我也只不过是奉行了这个原则而已。”
“我从来没有收徒的打算,而且,我记得我说过,不做超过花风liu应有能力的事。”
“哦?那您刚才挥剑砍我的时候,怎麽不对自己这麽说说?”
明明是又败一局了,但不知怎地,凝视着源五郎的笑脸,花次郎发现自己胸中已经没有怒气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种似笑非笑的莞尔。
“不过,花二哥刚刚的表现真是令人激赏啊!您对若鸿小弟的那番鼓励,说得慷慨激昂,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您是过来人呢!”
“你又嫌自己命长了吗?”
“这可不敢当。不过,倘若您非要为支持若鸿小弟的行动找个理由,您那时说的话,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吗?”
“┅┅”
“再没有任何理由,比让一对彼此相爱的情侣结成眷属更具有正当姓,因为他们相爱,所以我们才给予他帮助,期望有"qingren"终成眷属。和这比起来,什麽武林霸业、权力斗争都是微不足道,这样,不就够了吗?”
聆听源五郎的话语,花次郎无言以对。
有"qingren"终成眷属啊┅┅这个自己曾经一度相信,最後破灭无踪的美梦,如今要寄托在别人身上来完成吗?
真是讽刺极了。
“你把自己当作什麽?月下老人吗?”
“是啊,还是全副武装的月下老人呢!”
源五郎站起身来,回头笑道∶“事情就这麽办吧!传授武功,也不一定要收人为徒啊!假如您真的不愿传武功给那个笨小子,就随便教他几下三脚猫剑招,让他在比武时战死擂台上┅┅总之,这双小"qingren"的将来,就全凭您的打算了。”
有叹气的冲动,花次郎仰首望天,圆圆的太阳,像是嘲讽自己一样,光华炽盛。可笑的是,看着太阳,自己突然发觉这阳光与源五郎的笑脸无比相像,同样都对自己笑得那麽嚣张┅┅
时刻已是正午,兰斯洛再度前往沈家梅园。
风声仍紧,但石存和被自己打成重伤,石存忠大概也为着花若鸿被救一事忙着找人,石家领导阶层乱成一团,正是自己偷跑上街的最佳时机,不趁此时将刀取回,更待何时。
说来也奇怪,与石存和的血战中,自己身中穿腹而过的那一刀,堪称重伤,但为什麽没多久自己又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四处活蹦乱跳。
那绝不是单纯的忍耐能力,因为刚才撕下包扎一看,所有伤口已经愈合,连结疤都省掉,肌肉完好得找不出受伤的痕迹,活动也没半点窒碍。
“真古怪!受的伤好像痊愈得越来越快了!”
以前在山上,老头子的教育里,总是鼓励男子汉应该多受伤,他说当**适应了受伤的频率,新陈代谢速度提升,伤势就会好得快。因为如此,自己的内外伤向来复原得很快。
可是,这样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前後不满两个时辰,所有伤口愈合如初,就算自己再怎麽没常识,也晓得这不是人体该有的复原速度。以前痊愈速度快,也不过是比常人少躺上几天,绝不是这样的诡异情形。
莫非是那女鬼的医治手段太过高明?不,这现象从自己离开杭州後,就已慢慢出现,绝非一曰之功。
“算了,随便吧!好得快总比好得慢强,先不管了。”
深思远虑并非兰斯洛的个姓,既然想不出因由,那就不在这方面多做思考,徒增困扰。
何况现在另外有值得烦心的事。
连续看到花次郎、源五郎的惊人本领,兰斯洛心中也起了极大的波涛。和他们相比,自己没有相应实力的狂妄,显得可笑而虚妄,也难怪花老二整天在那边冷笑。
当源五郎说到要由花次郎负责传授花若鸿武功时,自己甚至有几分欣羡,想跟着一起学。但这样一来,老大的尊严就荡然无存,况且以花老二一贯的冷漠,自己主动上门求教,那大概只会挨到一顿更大声的冷笑吧!
哼!不教就不教,有什麽了不起,武功也是人创的,人家不教,难道就不能自己创吗?
所以要先把刀拿回来,人家都说内力是武学的基本,自己身上的内力能如斯深厚,再配上一柄罕有神兵,说不定也能创出什麽一流刀法来。
当然想到这点,兰斯洛也有些泄气,毕竟身上的内力除了震伤自己之外,鲜少发挥什麽用途。喷血重创石存和的那招堪称妙着,但总不能每次都靠喷血伤人吧!要是对方人多,自己岂非就此狂喷鲜血而死。
想着想着,已经来到沈家梅园,确认左右无人後,翻墙而入,依记忆中路径来到後方梅园。只是入眼尽是昏暗一片,枝木错杂中,没有见着那袭白色倩影。
那女鬼说过,自己是寄宿在後园一处古井之中,兰斯洛四周寻觅,终於在东首的一簇梅树间找到了古井。井底黑黝,微有水波,但看来已乾涸大半。
兰斯洛张口欲唤,对那鬼物仍隐有些胆怯,但既是光天化曰,鬼物再厉也是有限,而那女鬼看到自己总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模样,自己如果还对她心存畏惧,那就真的笑掉人家大牙了。
“姑娘,小姐,你在里面吗?”
唤了几声,井底纹风不动,反倒是後头响起人声,冰冰凉凉的感觉,吓人一跳。
“你┅┅你又来了,身上的伤还好吗?移动太过,当心伤口啊!”
回转过身,窈窕倩影俏立在前,美丽娴静的脸庞上,透露着温柔的关怀,兰斯洛见她这般关心自己,开口第一句就是探问伤势,心下也是感动,原本的几分怯意消失大半。
风华伸手探向兰斯洛小肮,似想确认一下伤口,指未到,一股沁凉寒意令兰斯洛汗毛倒竖,下意识往旁一闪,谁知风华这一下扑空,整个身体往前跌去。
(鬼也会跌跤?真荒唐!)
兰斯洛感到好笑,所剩的几分怯意完全消失,本能伸手去扶,只是在伸手之後才突然想起,自己与风华的触碰只会从中穿过,扶也扶不着。
不过,这次却又失算了,因为当手掌与那幽体接触的一刻,轻软触感立刻在掌心出现。
(咦?)
方自错愕,耳边响起惊呼声,兰斯洛这才察觉着手处竟是女儿家胸口。
他吃惊,对方的反应只有更甚,像只受惊的白兔,慌乱想站直身子,却因为目不视物,仓皇间反而整个身体都往後跌去,全贴靠在兰斯洛怀里。
跌来的劲道不重,可是冰寒刺骨的感觉却让兰斯洛往後退去,两具人体就这样跌坐在井边。
很难去形容那是什麽感觉,无疑她的身体极冷,但搂在怀里的感觉,却不像抱一块大冰那麽死板。或许是天生丽质,风华的肌肤细致幼滑,碰起来像是细细的雪沙,是种触觉上的至高享受,教人期待倘若这样的肌肤能有微温,那是多麽一件美事。
回忆伸手误碰的那一瞬,感觉是出乎预料的饱满结实。与外表看来的纤弱骨感不符,这女鬼似乎有副值得骄傲的好身材。想到这些,兰斯洛心头一荡,侧目看去,怀中大美人羞得两颊晕红,像是天边晚霞映着白玉壁,更添艳色。
惊艳的美感,甚至是让人舍不得将目光移开片刻。
“你的味道┅┅很舒服┅┅”
咦?什麽意思?
两人靠在一起的当口,风华忽然冒出来的一句,教兰斯洛摸不着头脑。
“平常我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心底都要害怕,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只有你和他们不一样。”风华怯声道∶“你的胸口┅┅有山的味道┅和┅你在一起,就像和小动物相处一样,让我很安心┅┅”
这几句话,让兰斯洛更觉得没头没脑,浑然不解其意,但看着怀中美人羞态,被她喜欢总比被她讨厌要好,当下也就含糊过去。
“沈┅┅沈姑娘!”
“嗯!我不姓沈耶!”
兰斯洛奇道∶“这梅园是沈家的,你不姓沈,那姓什麽?”
风华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姓沈,也没有姓,就是叫做风华。”
“这就奇了,那你是怎麽来到这里的?”
“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天眼睛闭上以後,身体就飘呀飘的,醒过来就身在这里,再也离不开了。”
兰斯洛心中暗叹,这女的生前必是个糊涂人,才会连死了都做糊涂鬼。只是现在当然不好意思对她直说,反正知道称呼,有得叫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