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接触到的,是一双孤寂、凄清的含愁眼眸!
这眼神似曾相识,当初在中都城外,自己与小乔一同离开的时候,就曾经看过一双这样的眼神,眼神中那种被遗弃的淡淡幽怨、说不尽的愁绪,让公瑾在这两年半里心绪难安,一直担心着他朝重遇时,故人会有怎样的变化。
如今他再看到这双眼眸,眸子中的孤寂与冰凉哀愁不变,但眼眸的主人却已有不同。
过去那一袭飘逸潇洒的白袍,变成了符合战场气息的厚重战甲,只不过那件朱红色的尖刺铠甲,散发着惊人的血腥味与怨气,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牵引无数怨魂齐声狂啸,泣诉着它们的仇怨、不甘与悲愤。
战甲的下摆连接着一袭红袍,一双穿着及膝战靴的如玉长腿,苍白无血色的肌肤,幽幽莹发着一层雪腻光泽,出奇地惑人心魄,充满妖异的媚惑。
但公瑾的视线却没有被那双粉腿所吸引,而是顺着吹拂起来的夜风,凝视向飘扬在风中的那些东西。
长发如旧,但昔曰令人印象深刻的乌黑亮丽,却尽转成一头邪丽的血红,在夜幕中飘飞闪动,似是一朵吸收鲜血而盛放的艳红玫瑰,邪艳而凄美。
“你比两年前更美了,胭凝。”
“是吗?那要多谢你了,自从我知道你和小乔开了座花园,我就改了发色……你这个温泉旅馆的小老板,不好好顾店,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以为自己还是过去的白鹿洞大将军?”
仍是和过去相同的调笑语气,可是双方一问一答,公瑾感觉不到往曰的那份熟稔,只是从胭凝的眼神中,看到拒人于千里的陌生。
蒋忠那次前来,公瑾就已经有所听闻,后来从难民口中探听,公瑾更得知“赤发魔女”陶胭凝近几年威名赫赫,所经之处尽是血流成河,杀戮盈野,凡人闻之无不色变,可是不曾亲眼看见,公瑾始终不愿相信昔曰旧友已变成这样的一个染血魔女。
“你身上……血腥味好重,来这里之前,你在做什么?”
公瑾不是一个爱说客套话的人,眼下时间紧张,更没有余裕慢慢兜圈子,所以他很直接地提出疑问。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回头与白鹿洞合作?这不是你过去最希望摆脱的事吗?如果让你现在的同伴知道,你选择背弃了他们,他们不会让你有好收场的。”
没有做无谓的否认,胭凝只是冷淡地回望着旧曰友人,在一阵沉默后,冷笑道:“是啊,人为什么会背弃以前的同伴呢?这个道理我还真是想不明白呢!不过,应该会有些痛快吧!因为我看那些背弃同伴的人好像都过得很快活,我自己试着做了以后,也发现感觉很不错……”
声音不大,胭凝说话的感觉非常虚缈,像是在对公瑾说话,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感叹,这让公瑾再一次痛心地发现,双方的距离已经远得再非触手可及。
……我们现在还能算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在公瑾心头一闪即逝,他想做些解释,但局面却不给他机会,一群人在胭凝的拍掌召唤下,从那个山窟洞口中迅速涌了出来,这里是鬼夷人的营地,但跑出来的却全是人类,而且从他们握剑布阵的动作来看,根本全都是白鹿洞子弟,这种不寻常的状况显示,白鹿洞的人已经大量潜入玉龙山,今夜即将要有大动作。
(哼,蒋忠他们的行动,果然全落入旁人的计算中,这次真是被白鹿洞给瓮中捉鳖了。)
公瑾心中思索,但手边却动了起来,与第一批攻击上来的白鹿洞子弟战在一起。
这些低辈弟子都有着不俗的剑技,至少已经到了一个不能轻易忽视的程度,看来宿老堂这两年锐意发展,已经回补了当初频频内斗所虚耗的实力,或许师父也在幕后出了不少力气吧!
“杀了叛徒!讨伐叛贼周公瑾!”
“就凭你们吗?小学弟们,发梦还嫌早啊!全给我起床吧!”
根本不把这些得意忘形的小学弟放在眼里,公瑾反手拔出长剑,斜斜画出两道银亮剑圈,把十四柄缠身刺来的长剑给荡开。
一交上手,彼此剑上劲道激荡,公瑾登时发现这些低辈子弟的阵势有古怪,似乎是专门排设,用来对付白鹿洞同门高手的。这个事实令公瑾有少许惊讶,尽管白鹿洞在内斗上实在很有一手,但他无法不怀疑,这个剑阵很可能是为了自己而创设出来的。
斜斜抬头,公瑾在剑影刀光间穿梭,与胭凝交换了一个眼神,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说你这个温泉旅馆的老板实在不该回来。”
胭凝冷淡的叹息,让公瑾得以把整件事情连串在一起,肯定是当初蒋忠等人预备发动奇袭,白鹿洞就已经得到讯息,后来得知蒋忠前往乌鲁木齐,今晚的战役中就算定自己会出现,说不定连自己与小乔的下落,都是白鹿洞泄漏给蒋忠的。
“哈哈哈,周公瑾,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次你活该死在这里。是你自己跑出来送死,就算我们把你乱刀分尸了,西纳恩老儿也不能为你出头,真是妙哉。”
在得意笑声中现身的,是两大宿老中的现在宿老。两年前所受的严重剑伤,**方面似乎已经痊愈,但心灵方面却显然没有,因为现在宿老一现身,就怒斥公瑾背叛白鹿洞,被鬼夷妖女所迷惑,自甘堕落,欺师灭祖,活该受到处置。
“鬼夷妖女?我记得我妻子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妖女一词从何说起?至于欺师灭祖,宿老还是请我师父亲自出来,好好数落我这个不肖弟子吧!”
公瑾冷冷的答辩,现在宿老登时语塞,跟着就命令门下弟子加快剑阵变化,务必要把叛徒斩杀。
连声号令,加快催动了剑阵的变化,十数柄长剑错落辉映成雪亮银虹,剑尖所指尽是公瑾周身要害,任他怎样出剑伤敌,只要伤了一个,马上又有新的人手递补上来,补齐剑阵的完整。
现在宿老似乎也明白这剑阵对上白鹿洞高手,威力尚不足以克敌制胜,但错综剑势此来彼去,弄得人眼花撩乱,足可削弱敌人实力,再由真正高手重击狙杀。
正因为如此,现在宿老没有动手,只是在旁呼斥弟子们变化剑阵,补齐破绽,同时提醒公瑾,他的同伴正被迅速歼灭中,鬼夷人的主力部队对这场奇袭早已有备,现在已经把公瑾的同伴重重包围,聚而歼之。
“有没有察觉那边的杀喊声音越来越小了?如果没有意外,你那些同伴很快就会死光死绝,而老夫敢拍胸担保,你马上就会与他们在阴曹地府相见。”
现在宿老说得无比得意,公瑾甚至懒得回答他自以为是的推测,告诉他那些人并不是自己的同伴。尽管公瑾有几分担忧蒋忠的安危,觉得这年轻人不该这么死在此处,但如今自己也帮不上他们,只能祈求他们运气不要太坏,可以挣扎求生了。
这些低辈弟子的联手,威力并没有很大,但确实对公瑾造成了阻碍,只不过,他在白鹿洞剑术上的成就,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高明,又有陆游亲传的优势,当其他人以为他仍被剑阵所困的时候,公瑾已经为自己找到了出路。
剑刃虹光画过,所有持剑进攻的白鹿洞子弟都感到手上剧痛,攻出去的力量撞在一层柔韧剑网之上,十四个人合击的大力犹如泥牛入海,尽数被吸化无踪,不但攻击无效,更被弄得自身气息大乱,剑势不攻自溃。
(抵天神剑!)
人们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公瑾长剑翻飞,如同银龙掀浪,只听得一片金铁交击声响中,所有长剑一起被绞飞上天,朝着阵势外的现在宿老射去;被困在剑阵当中的公瑾化作一道疾风,也同一时间发动攻势,穿出阵势,锐利的剑气直飙向敌人咽喉。
现在宿老被十四把连环射来的长剑弄得手忙脚乱,虽然以铁掌功把长剑全数拨开挡架,却给公瑾的长剑点至咽喉,鲜血迸出,死亡的恐惧在眼神内闪过。
公瑾的奇袭几乎就要得手,但一记从旁袭来的重击,却让他不得不撤手退开,跟着便很不情愿地与胭凝动起手来。
“怎么了?我没想过你会救你讨厌的人。”
“那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总是称心如意的表情!”
剑影纷飞,公瑾毫不留情地对胭凝挥剑,而穿着厚甲的胭凝赤手应战,两人功力相若,又熟知彼此的招数与战斗习惯,这一战几乎马上就进入白热化。
公瑾连连发出重斩,但却无法突破胭凝坚固的防御线,可是胭凝反过来的攻击,也没法有效对公瑾造成伤害,两个人快若闪电的攻防战,看得旁人目眩神驰,根本抓不住他们的动作。
战斗的胜负不是一时间能够分晓,激战无功之下,胭凝很自然地使用起心战攻势。
“那边的火光熄灭一阵子了,你不急着赶去看看你同伴的死活吗?”
“你什么时候也像那个老蠢蛋一样,认为我会允许自己有同伴了?”
“是啊,我们这种随时会卖掉身边所有人的大叛徒,哪来的同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冷酷啊!”
公瑾坚固的心防,一点都不比他绵密的防御剑网逊色,胭凝的五岳神雷威力虽是石破天惊,但公瑾连连变化三十六绝技招架,她的重掌也难以奏功。
好不容易镇定下心神,在旁观战的现在宿老,对于险遭突袭的窘态大为恼怒,看见另一边的火光与厮杀声都已停止,情知早有准备的鬼夷军已经尽歼来犯者,便发出朗声大笑,想扰乱战斗中人的心神。
“公瑾小儿,看到了没有,那边的一片黑暗只代表一件事,就是你不自量力的朋友已经被消灭殆尽,就像你马上要面对的命运一样。”
“错了,这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敌人反过来吞噬了你们的埋伏,把你们的人给消灭殆尽了。”
一个无比豪迈的自信语调,冷冷地在现在宿老的大笑声中响起,当这老人错愕地举头回望,只见一道冷冽刀光劈天斩下,仿佛破空紫电,一下子就斩过他的身体。
“啊~~~”
血光乍现,一阵不算长的濒死惨呼,让激斗中的公瑾与胭凝都停下手来,惊讶地看着快速由黑暗中窜出来的大批兽人部队,还有那名手持染血豪迈长刀、浑身散发无比霸气,甫现身就一刀劈了现在宿老的巨汉。
公瑾见过这个男人,几年前在武炼的鹏奋坡上,他对这个男人的丰采有很深印象,更得知他近年来接掌一族之主的宝座后,被人献上“武霸”的名誉称号。
武炼第一豪族麦第奇世家的主人──忽必烈麦第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