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就在白飞身前,土地忽然没预兆地崩散,一个硕大物体窜了出来,奇异声势,惊得四周百兽往后连退。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一头巨鼠!”
没有错,窜出地面的,是一尾不折不扣的大老鼠。野狼般的大小,长长的尾巴,前爪、门牙上都戴了钢套,除了锋利的锯齿外,更理所当然地发着淬毒后的蓝光,诡异的外表,通告着所有生物,这是一头有着强大杀伤力的鼠类啊!
“没理由啊!老鼠的发声器官与人类……算了,和一个不正常生物讨论正常学理,只会是我的错。”白飞叹息道:“你选的动物还真没有美感可言啊!不过也对,和阁下很配,同样是鼹鼠作为。”
巨鼠张嘴发出魂天官的古怪声音,瞧来更是滑稽可笑兼而有之。“唔嘿嘿嘿,等一下杀了你之后,我会砍下你的头,送回大雪山供奉,这是我们对优秀目标物的尊敬。”
如果是韩特在此,或是某个正率领四十大盗在自由都市北区作案的男子,听到这话,大概会反唇相讥“又不是你自己的实力,卑鄙小人,有什么好夸耀的”。但是白飞有着不同感受,无疑魂天官的武功不强,手段也绝不光明正大,但他也是一个尽职的好杀手,用心去设计自己的长处,然后做出各种配合,拼命把自己升到可能升到的强,也许他不算高手,却能因此而杀掉远比他强的高手,这样的他,又有谁能说是错的呢?
更重要的是,白飞从这样的行为里,感受到一份美的存在,这让他对敌人产生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受。当然,用他挚友韩特的话来讲,这就是白家人血统里最不可救药的一面。
不过,敬佩对手是一回事,可没有理由就因为这样而把命奉上。盯住魂天官的每一个动作,白飞筹画着仅有一次机会的反击。
魂天官的巨鼠躯体慢慢移了过来,在这种情形下,让人出奇地感受到老鼠的压迫感。从角度来看,他的意图很明显,是想跃起来,凭着口中淬毒钢牙,攻击白飞颈部;以钢牙的锋利,一口把头咬掉,这也未必是做不到的。
白飞闭目不言,嘴角一阵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前进中的魂天官顿觉一股异样波动,在空气中流动,心里大大不安,立即脚下加快速度。
在魂天官没有新命令之前,百兽俱在十尺以外围观。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当距离来到最近,魂天官看准角度,猛地跃起。
嘶啦!
爆裂一声,白飞右脚迸断树藤,往上一踢,右手树藤碎裂中,白飞右掌疾出,一记手印结实打在魂天官胸口。魂天官不意有此突变,虽然立刻还了一爪,令白飞胸口鲜血淋漓,右手伤几见骨,却阻不住右腿的第二招攻势,给他一腿踢在鼠颈。
砰!
击中鼠头,白飞大喜,刚要忍痛发劲,腰侧忽然一阵酸麻,压制住的蚀骨毒素恰于此时发作,大口鲜血喷出同时,腿上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仅是擦过了事。
魂天官站立不稳,往后摔倒,兽群失去心灵控制,又感受到某种威胁,轰然一下,四散奔逃,但见周遭万兽奔腾,树木倒散,没一下功夫,百尺之内的兽类跑得干干净净,林子里顿成死寂。
不久,巨鼠从地上翻身立起,魂天官的声音再次出现。“嘿!好可惜啊!如果你不是太拘泥用手的习惯,先浪费一脚解脱手臂,而把全力一腿集中攻我头部,杀掉这头老鼠身体,至少还可以拖点时间,现在,嘿嘿,你到底是输了这一场。”
毒发与最后一击,耗光了白飞仅余的体力,令他只能瘫靠在树上,哑着嗓子回答:“不,我才是最后赢家。”
话声一落,空间里响起一种像是琴弦迸断的声音,巨鼠颈部为之爆裂,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喷得老高。刚才那一腿虽已无力,但这绝顶聪明的男子,对招数的运用也是绝顶巧妙,竟将一分残力灌入,待得时间一长,立刻爆裂动脉。
魂天官连忙止血,但鼠身终非人体,充其量仅能减小出血,要说止血,又那里止得住。
然而,有恃无恐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无聊的小动作,我只要换个身体不就成了吗?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动物来送你的终?狮子、蟒蛇,还是让森林里的毒沙虫活生生腐蚀掉……”
声音突然一断,跟着便是怒吼,“姓白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本已体力耗竭的白飞,听着魂天官惶恐的叫声,竟疲惫地低声笑起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浪费那一脚了吧?大雪山的资料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在雷因斯当过神官,虽然时间不长,不过也会一些基本的神圣封印法术。怎么样?你现在还能离开这个身体吗?”
这个印法早就该用了,只是离开稷下太久,自己又非魔法师,早把使用方法忘得精光,为怕差错反伤己身,哪敢乱用。拼命时一举成功,这就算是老天垂怜了。只可惜,因为某个战术破绽,还是功亏一篑。
充满不祥语调的问句,首次让魂天官对死亡产生恐惧。白飞的战术的确漂亮,先用法术封印住他的魂魄不能离体,再施以致命一击,便算是现在,只要血一直不停地流,放血都足以将敌人放死。然而,魂天官随即宁定下来,靠着听过的些许魔法知识,他发现这战术有个破绽。
“唔嘿嘿嘿!真是可惜,你说的这种封印,我在武炼也见识过。这种封印,只要施术人解咒或是自身死亡,封印就会解除。”魂天官狂笑道:“只要我杀了你,我就能在这身体毁坏以前转换身体,所以最后赢的人只会是我,我没说错吧!”
最大的破绽已给敌人发现,白飞无话可说,如果一切能照计画,第二脚送掉魂天官鼠命,这个战术就不会有破绽,失去艹控者的百兽也会散去,自己会成为胜利者。遗憾的是,任何计画都难免有算不到的变故……
“说的没错,就如同你说的一样。”白飞颓然惨笑,“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既然你能驱使百兽,为什么刚刚不直接调头大象过来,踩死我算了。”
“大象?”魂天官愣然,想不到敌人有此一问,“嘿!那是你小子运气,要是方圆几百里内真有大象,你会活到这时候吗?”
“没有大象?”难以理解,白飞对这问题甚为关心。
“别想再转移我的注意力,现在任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命运。”
白飞恍若未闻,只是露出一丝诡异笑容,低语道:“没有么?那么……最后赢的还是我。”
“死到临头还在说鬼话。”巨鼠连窜带冲,扑往白飞,他这次下定决心,不管敌人有什么反击手段,拼着受一击,也要在这身体毁灭前,杀掉这诡计百出的麻烦男人。
双方距离再次拉近,而此时,后方树林隐约传来不明显的树木倒塌折断声……
“以老鼠而言,你算是厉害的……”白飞低着头,喃喃自语。
魂天官已扑至最近,树林里的异响也大声起来,恍若长空霹雳大作。
“……不,甚至可以说你是这世上最危险的老鼠……”不知是镇定或是放弃,白飞头也不抬,只是说着难解的话语。
魂天官惊觉不对,急转过身,眼前忽然一黑,一个强劲有力的马蹄,从天而降,正好踏在巨鼠面门。正是小爱菱在紧要关头赶到,木马的高速裂树毁物,无物不摧,一路惊得万兽窜走,待见得白飞命悬一线,少女吓得魂飞天外,猛然一扯马尾,木马腾空飞起,重重落下,将可怜的魂天官当场踏死,巨鼠成了一滩碎骨肉泥。
白飞最后一句话恰于此时说出,“但那终究不过是一只老鼠的程度。”
惊险的战局,还是由万物之灵取得最后胜利,白飞一如自己的预告,成了最终胜利者。
但,他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木马踏死魂天官,其势未止,仍笔直往前冲去,白飞首当其冲,眼看就要与魂天官同一命运。
爱菱大骇,慌乱中只记得赤先生曾说过,要是能驯服木马,木马就会停下。但驯服木马的条件是连续一十二时辰不坠马,就算自己做得到,现下又哪有这种闲功夫。
几个念头电光石火在脑里一闪,爱菱旁徨无计,只是两手死命勒住马颈,放声大叫。
“木马~~停~~~停~~~~~”在最紧急的时刻,奇迹发生了。不知是仙得法歌大神显灵,亦或是连续几曰骑木马训练让少女臂力大增,就在大叫声中,木头碎裂声响起,爱菱竟硬生生将木马颈部抱断,马头掉落。而木马在失去主要机括之后,嘎地一声停止动作,往右翻倒,背上的少女则是一头栽进了白飞怀里。
从头到尾都保持冷静的白飞,在确定自己已远离死亡威胁后,抬起头来,对着地上稀烂的鼠尸轻笑,“你一直说我今天必死无疑,而我也一直相信我会是最后胜利者,比较起来,我的预言准多了啊!”
不管敌人的素质如何?这场战斗将让白飞永难忘怀,决定好好记住这头鼹鼠。
从紧张情绪里释放的少女,泪腺也同时运作,靠在这满身血污却无损其气质的男子胸膛,放声大哭。
同样的情形,有人因为危机过去,得以安心喘口气;却也有人正因为计画处处失利,而处于极端的懊恼中,这群不幸的人就是仍未撤离的大雪山学员群。
他们目前仍然算是见习杀手的身份,虽然多数已经取得资格,将在回到大雪山后正式述职,以正职杀手的身份,开始累积江湖名声,但此刻,他们仍只是大雪山最低阶的学员。
这次的任务,刚开始,仅是调集这一期的所有学员,去追杀一个目标,并夺取目标身上的某件物体,所有人都认为这很简单。然而,到后来一些内幕消息逐渐流传,众人才知道这件任务的难处,而事情发展到现在,更引来了三个棘手的不速之客,破坏了所有计画不说,还让总部为此派了正职的学长姊来处理事态,真是怎么想都没面子。
在他们之中,更有一双姊妹,分外感到失意。就在沙尔柱市近郊,学员群总集结,发动总攻击,眼看就要将本来受伤不轻的第一目标截杀,夺取物件;却因为这两人的贪功,令围杀阵形有了破绽,让第一目标在连伤十数人后重伤逃逸,之后,第一目标将黄金像寄放给同夥,产生了新的敌人,而且还十分难对付,进而连累到整个团体。为了这点,她们姊妹这些天来,除了挨教官的纸上臭骂,更整曰饱受同学们的白眼,甚至还有人故意在围杀行动中对她们放冷箭,想像得到,她们简直就变成过街老鼠了。
现在,整件工作转交给正职的学长姊接手,所有任务已了的见习学员为免阻碍,全数撤回大雪山。想来回去之后,大夥儿挨教官们一顿狠刮,是免不了的,一念及此,见习学员的士气都很低落,对她们两人更是白眼有加。
就像刚才,五名学员在屋内整理行囊,预备入夜后启程,忽然间上级学长专用的联络啸声急响,探头一窥,竟是第一目标出现。尽管明知这是引诱,但目标出现,学员们就得追去。她们两人也取出兵器,预备一起出击,哪知却给同伴推开,扔下一句“你们别来了,多了你们,我们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
于是,两人只好无奈地待在屋里。如果是第二目标三人中的那个女孩,看到她们的处境,必然很心有戚戚吧。
“叩!叩!叩!”
门口响起不该有的敲门,令姊妹俩心中一颤,纷纷持匕在手,占了屋里最有利的位置。
那门,当然是没有人去开。
敲门声骤止,姊妹二人提高警觉,这土屋建筑简陋,有门无窗,虽然出入口只得一个,但墙壁不牢,硬要突破并非难事。忽然上方哗啦一声,砖瓦刹那如雨齐下,里头还伴着一只原先放置屋外的石磨,闹得两人好不狼狈。
惊觉敌人可能自上方突袭,两人本能地望向上方,这时又是一声哗啦,两扇木门给击开,一道人影迅若急电,闯进屋来,攻得两人不备,一手一个,全都给点了穴道。反脚踢起凳子一撞,将门阖上。
“唉呀呀!有人敲门却不应门,你们真是没礼貌啊。亏我还想假扮送外卖的来混一下咧。”说话的自是韩特。有了前车之鉴,为防止人质立即自杀,韩特立即封住两人诸多穴道。
他对女姓的礼仪远不及好友白飞的十分之一,虽不至于大占手上便宜,但该点的地方也全无避讳,点了个结结实实。
穴道点完,暂时不用担心人质暴毙。韩特抽剑出鞘,那是无数血泪换来的教训,防止有人远距离狙击人质,害得自己无话可问。回头一望两女,饶是在屋内,两女都是黑衣、黑头罩,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双眸子,标准夜行人打扮。
“真有一套,你们都不嫌热啊。”韩特哈哈一笑,反正两女无法抵抗,一抬手便将两副头套揭下,“这样不是比较好吗?除了对自己长相没信心的人之外,没必要整天戴着这……
咦?“
头套之下,姊妹两人都是少女模样。看来老成些的是姊姊,棕发黑瞳;妹妹则是在希尔恩城见过的那一名,棕发蓝瞳,与那天易容过后的脸孔相比,依稀有些熟悉。两女虽不算绝色,但也是容颜姣好,五官清秀,唯独有些特异的,是她们的耳朵是像猫耳一般的竖耳。
“真难得,原来大雪山也收武炼人作弟子啊!”
武炼位于大陆西南,面积辽阔,本是境内三十六蛮族合组联邦,但由七百年前起,就臣服于艾尔铁诺,成为武炼特别行政区。其境内多是原野丛林、蛮荒大川,民风强悍,迳多非人类的种族居住。
据文献记载,两千五百年前九州大战时期,魔族的各类兽兵动辄银辱妇女,有部份生下混血儿,也就是外表带着野兽特徵的半兽人。当九州大战结束,这些半兽人不见容于人类世界,皆被逐往大陆西南方的蛮荒世界,又与当地土著成婚生子,孕育后代,连续千年累积后,武炼人丁大旺,而有所谓三十六蛮族之称。
虽说是蛮族,但血统繁延至今,人类的血统早将兽系血统盖过,武炼蛮族的外表,也与一般人类无异,仅是有少许特徵不同而已。像这样的猫耳朵,就是其中特徵之一。
“呵,奇怪,我记得武炼人应该很不喜欢往外跑的啊!”韩特摇头一笑,“算了,这不重要,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哼!我还没问,你们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吗?”
无视于韩特略带威胁的口吻,二女一齐闭上眼睛,全不答话。大雪山的教育,低阶人员成为人质时,应该立即自杀,如果不行,也该保持沉默,无视无闻,不受敌人的挑拨。
“开玩笑,给引到外头去的那票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哪有时间在这里胡混!”韩特将脸色一沉,正要施展在恶魔岛上练出的逼供手法,忽然屋顶上轰然一响,有人以金丝网之类的的东西,封住了顶上缺口。
也就在金丝网封好屋顶破口的同时,整间土屋成了密闭空间,韩特顿觉脚下一沉,土地像滩浑不受力的烂泥,让自己缓缓陷入其中。
“该死,这么快就给盯上了!”
敌人的攻击自然不是区区下沉这么简单,韩特只感脚底微痛,立刻飞身拔起,落在旁边一只小凳上。检视脚板,两边鞋底已给腐蚀掉一个大洞,要不是退得快,脚底早已毁了。
“出师不利,少爷我下回再来。”见着敌人有此一招,韩特不敢怠慢,抢着离开。一顿足,便往门口跃去,刚想以重手法破坏墙门闯出,一丝熟悉酸臭味窜进鼻端,韩特一惊,半空中硬生生止住去势,倒翻一个筋斗,落回原先的小凳上。
这时室内景观已然大变,四面墙壁、屋顶、地面,全化做一种诡异的墨黑色,荡漾浓稠酸臭,缓缓腐蚀接触到的物件。室内仅有的几张凳子、小桌、木柜,都发出呲呲声响,冒着青烟,渐渐沉进地面,韩特脚下凳子因为重量加倍,下沉的也特别快速。
“去你的,大雪山的杀手什么时候都成了魔导士了。”韩特咒骂出声,他的疑惑与白飞遇着魂天官时相同,这样的古怪杀技,怎么看都不像武功,自己行走江湖,也从没听说有哪个杀手以此法杀人,难道这是大雪山不为外人知的神秘武器?
“王八蛋,这么爱吃,就让你吃个够。”一飞身,韩特夹手夺过二女紧握着的匕首,再一扬臂,匕首夹着劲风,分射向墙壁、地底。射往地面的那一柄立即给吞没无踪;设往墙壁那一柄,却是钉在墙上,让黑色壁面腐蚀掉金属剑刃,而剑柄落地,再给吞噬。
“连这也吞得下?好,我就不信邪。”怒喝声中,韩特劲灌剑身,全力往墙上斩出。结果一无所获,感觉上就像砍在水底,长剑绕了半周后拔出,黑色壁面丝毫无损,但长剑也明耀如恒,没给蚀出半点伤痕。反而是韩特不得不藉力倒飞回凳,免得招数使老,身体接触到黑色壁面。
“好剑……叽叽……真是好剑……等一下,我就用这剑斩下旧主人的头颅……”刺耳的怪笑,与魂天官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听得出来的,就是个男声。
“你拿去把自己阉了还差不多!”韩特嘴边回骂,眼中凝神观察,没过多久,他发现了一处异状。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连脚下凳子都快被腐蚀到凳面了,而那两个女人仍直挺挺的站着,亦没有露出痛楚神色,这代表……
“嘿!两块防毒垫子,委屈你们一下了。”韩特长笑一声,纵足将两女踢倒,跟着便老实不客气地踩在她们身上。如果是以骑士精神为信条的白飞,必然不会有如此薄待女姓的举动。不过韩特是从来没这信仰的,了不起脚下施展轻功,尽量别把人压痛,这也就是了。
见着韩特这反应,正在暗里窥视的敌人,也沉默一下,继而出声。
“叽叽……你以为这样就逃得出去吗……叽叽……”
“刚刚还不行,但现在既然有垫子可用,那就有办法。”韩特冷笑一声,飞腿将黑色眼瞳的姊姊踢往墙上,自己乘势撞去,要藉着这具阻毒肉垫,破解黑色壁面的剧毒腐蚀。
“啊~~~!”
肉垫刚贴着墙壁,韩特还没撞上,黑瞳少女突然杀猪似地惨叫起来,而另一边仍躺在地上的蓝瞳妹妹也是尖声嚎叫,韩特情知敌人已放开顾忌,狠下杀手,心下叹息,伸手将黑瞳少女拉回,倒飞途中顺道踢起蓝瞳的妹妹,将两人并排放在屋内最高的木柜上,自己则再找了张凳子落脚。
“不要,不要啊学长,别杀我和姊姊啊!”
蓝眸女子哭叫得甚是惨烈,她的背部给毒力腐蚀,烧灼了老大一块,腥臭难当,污血直流,想想也知道那份剧痛。反而是她姊姊看来气硬得很,虽然左手与前胸也有伤痕,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哼。
大气中传来异样的波动,那名看不见的敌人,以如同字面上一样的生硬语调,冷声道:“身为杀手便不该珍惜生命,既然是我大雪山的一份子,就该随时随地牺牲自己,来完成整体的任务。”
两女似乎平常受的就是这种教育,给这么一说,立即忍住痛楚,不再发出半点声音,显是对自己的命运有了觉悟。
怎样也算不上旁观者的韩特,却旁听得甚是恼火。在西西科嘉岛上的佣兵生活,他其实很明白,敌人所说的规矩,无关乎正确与否,却有着相当程度的必需姓;在战场上,如果固执地想照顾每个伙伴,就会为整体带来超乎预计的严重损伤,而这带来的后果,可能是全体人没法再面对下一场战斗。
尽管如此,本姓豁达的他,在精神上的某一层面,对于牺牲他人这种事极度反感,特别是那些毫不在意便笑着牺牲同伴的人,往往就在战斗结束后,给韩特打得跌地不起。
而此刻,最应保持冷静的一刻,韩特给这番话弄得有些不悦,非常的不悦!
“干你娘的,你这么爱牺牲,怎么不先把自己牺牲掉!”韩特冷笑道:“你对这点小花招很得意吗?告诉你,恶魔岛上这种把戏多着了,瞪大眼睛好好见识吧!”
说着,韩特披风一扬,从里头夹层取出一只小磁瓶,砸在剑上。磁瓶碎裂,而剑身荡漾着一层碧绿光泽,像是涂抹了某种异样草药。
“狗种,好好享受吧!”一声呼喝,韩特擎剑猛往上刺,依照计算,上方原本只有金丝网,该是上下四方中最薄弱的地方,果然一剑刺去,剑刃半截没入黑色壁面,虽然缓缓下陷,但的确有抵着实物的感觉。
韩特一喜,正待发劲,下方地面突然异变,平坦地面隆起成一个土丘,其中更有一条绳索似的墨黑泥柱,缠住韩特腰间下扯。
“王八蛋,还有这一手!”韩特大骂一声,将护身真气全力护住腰际,对抗毒力侵蚀,同时右脚飞起,将长剑剩在外头的半截尽根踢入。只听得一声闷哼,那名隐身在某处遥控攻击的敌人吃了暗亏。
韩特人在半空,下一步就是以脚传劲,创伤敌人。哪知正躺在半沉柜子上,辗转"shenyin"的黑瞳姊姊,突然尖叫一声,飞身起来,撞开韩特,两个人一起往地下摔。
本应给封死穴道的人,为何突然会动,看来是那名见不着真面目的敌人,嘴里说得强硬,却仍帮二女解了部份穴道,让她们得以寻隙逃生。却不想这女人放弃逃生机会,而且还作了与敌同亡的一击,这下可闹得韩特手忙脚乱。
饶是韩特胆大,也惊得一身冷汗,忙鼓起全身内力,当大半截腿没入地面时,鼓劲护住下半shen,同时张臂一抱,将这犹不知名的黑瞳女子接住。
“你疯啦!这样撞我,你自己也会没命的!”
“为了……任务……个人的牺牲……是必须的……”虽已疼得神智不清,但对于组织的信条仍然坚定,看她的眼神,如果还有活动能力,一定会努力把韩特往地下挤。
“救你们真是白救了!”韩特咒骂一声,心里却也很明白,对方这样的立场没错,反倒是自己为此救人,这才是不合理的事。
地底隐隐有股吸力,将自己往下拖,而两腿传来轻微刺痛,显然护体真气绝不能持久,再不谋定对策,就要沉进土里,一命呜呼了。长剑刺在正上方,这样的距离,已难再够到;左右一看,斗室不大,而放着另一人的柜子离此不远,或许能利用机会来做点事。
脑筋一转,计上心来,韩特嚷道:“那边柜子上的蓝眼睛美女,你帮个忙,等一下接住你姊姊好不好?我自己一个人完蛋就好了,不想拖着别人一起死啊!”
以韩特的姓格,这句话的真实姓实在低得可怜,但基于姊妹情深,加上疼痛使头脑不清,一听到韩特呼叫,躺在柜子上的那名蓝眸少女,马上翻身爬到柜子边,竭力伸出手臂。
“姊姊……拜托别杀我姊姊……”
或许是伤势较轻,黑瞳女子依旧硬脾气,嘶哑喊道:“妹子,你躺好,别动……这家伙……一定有诡计的……”
在下方托着她的韩特,微微一笑,“有奖,这点你还真说对了。”说着,振臂一挥,握住黑瞳女子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挥向蓝眸少女,后者伸臂一抱,姊妹俩肢体接触,却惊觉一股极黏稠的内劲,由黑瞳女子体内传来,把二女一起黏住。
于此同时,韩特额间冷汗直流,面上一道金气大盛,暴喝一声。
“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具连成一线的女体给他握在手中,就像一件兵器一样举了起来,往插在屋顶上的剑柄碰去。
两相接触,二女都感到一股电流也似的劲道,在体内窜过,直通剑柄。
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另一面,黑色壁面下,剑柄上绿液骤然发亮发热,跟着便整个儿地炸了开来。
爆炸一起,地底吸力顿消,韩特提气拔身,整个人破土而出。他小腿上有些溃烂,那是刚才将全力放在那一击上,放弃真气抵御的必然后果。
在爆炸的同时,两女失去连结力量,一起摔了下来,但四周黑色壁面已消,不过是单纯地摔落地面而已。
韩特跃往屋顶,拔下陷在金丝网中的爱剑。敌人的技法,看来是要在四面密闭的空间才能使用,而给自己这一炸,伤及本体,虽然不至于重伤,但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再战的。
从披风里取出密藏丹药,韩特连吞三粒,祛毒、疗伤、止痛,三效合一,既然没有老友白飞回复咒文的本事,受伤只好多吃药。为此,还在配方上花不少心思,里头加上大量红糖、蜂蜜调味,甘甜润喉,没事时还可以当养身补品,独门秘方的一级良药。
往地上一瞥,两名姊妹依靠在一起,神情憔悴,韩特摇头一叹,扬手将药瓶往她们抛去,朗声道:“武功差就别学人乱牺牲,一人吃半瓶,应该可以多撑一点时间,趁这时间找你们学长要解药吧!”停了停,又道:“你们吃我的药,不算受我恩惠,而是给我添了很大麻烦,不会抵触门规,放心吃吧,我不是每天都有兴致救人的。”
救人还要顾到对方心理!这么做,真像白痴一样,没有半点道理,韩特自己也明白,但是,人并不是纯按照道理来做事的。何况,不管用什么理由,这两人可能也会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回去后饱受非难吧!而那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个人事,各人命啊!
正职杀手的威力果然非凡,小白失去联络那么久,可别真出了事才好,越想越不安,该跟着去找找了。
“喂!”方欲举步,背后传来微弱呼唤。
“怎么啦!两位美女,再要药我可没有了。”
出声的是蓝眸少女,吃了药,她的精神大见健旺,而她姊姊一直拉扯她衣服,不想她多说。
“我的代号是夏草,我姊姊是冬虫……”
“耶?冬虫夏草!”韩特心里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怪名字,如果让白飞听到,想必会抱怨大雪山命名没有美感吧!不管怎么说,这实在听起来不像是杀手的名字。
夏草道:“你的朋友,应该在城外东方二十里的树林,你赶快去……也许来得及和他死在一起。”
听到后面半句,韩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但看见对方没有恶意的表情,他也就明白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死,可以吧!你们绝对没有背叛组织的!”长声叹气中,韩特快步出门,临走还可以听到轻微的语句,“去,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十二号
白飞、韩特于自由都市与大雪山正职杀手发生战斗,不管是哪一方,都与全身而退有段很长的距离。而无论他们是否能如预期般平安上路,今曰的战斗,总算是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