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王渊前往西苑,小皇帝今天要开经筵大会。
一个司礼监小太监,躬着身子给王渊带路,很快就来到豹房附近的小殿。豹房里依旧养着豹子,但豹房勇士却没剩几个,大多数都进了军队,少部分不堪用的被扔去修铁路。
皇帝还没来,内阁、六部和翰林院官员,已经有数十人到场。
见王渊登场,众臣立即起身恭迎。
就连王渊的着装喜好,都被文官们争相模仿。以前,大家腰带松垮垮的,现在都跟王渊一样,把腰带收束得很紧,看起来就更加精神。
这几个月,皇帝每天都能收到赞表,赞美皇帝,赞美首辅,赞美绍丰盛世。
太仓库2000多万两银子的财政储备,四方安定,人民富足。在清田变法的同时,进行京城增筑、编撰大字典、编撰广舆图、大修黄河水利,这是何等让人激动的盛况!
很快,皇帝来了,群臣拜见。
去年底就开讲《资治通鉴》,姚镆的状元儿子姚涞,上前给皇帝诵读相关篇幅。
很不巧,这段时间讲到新朝,大贤臣王莽篡汉自立。群臣在讲书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表露错误,让王渊感觉是在含沙射影。
今天的内容是昆阳之战,刘秀以数千兵力,大破新军四十二万,位面之子终究战胜了穿越者。
朱载堻显然第一次知道此战,惊道:“真是天命使然吗?竟有陨星落入敌营,又起狂风暴雨摧溃敌军?”
毛纪说道:“篡汉自立者,逆贼也,天诛之。光武自有天命。”
朱载堻问王渊:“老师觉得呢?”
王渊反问:“陛下,是否天命,臣实不知。甚至那流星和暴风雨,也可能是夸大其词。但是,若没有流星坠营,也没有狂风暴雨,陛下觉得谁能获胜?”
朱载堻想了想说:“以数千对阵四十二万,恐怕光武帝难以取胜。”
“非也。”
王渊摇头:“光武必胜。”
朱载堻问:“为何?”
王渊说道:“且只论此战。新军统帅昏招迭出,守城将领愿意投降,本可兵不血刃而夺城,他却偏偏不接受投降。甚至围三缺一都不做,四面堵得死死的,让城里一群乌合之众,团结起来有了必死之志。哪有这样打仗的?”
朱载堻点头说:“新军统帅确实昏庸。”
王渊说道:“新军的部队构成又复杂,是临时绑到一起的,他们既不信服统帅,又可能互相之间有矛盾。看似四十二万大军不可力敌,其实就是一盘散沙而已。新军围困城池多日,久攻不下,士气自然大跌。但他们人多,没把敌军放在眼里,因此肯定又军心轻漫。”
“光武帝则不然,他也带着一帮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深知自己部队的弱点。因此,他没有一上来就全力进攻,而是只带一千骑兵袭扰,充分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敌人如果来太多,他肯定就跑了。敌人只来几千,他立即杀上去。虽然每次只能杀敌几十人,却是不断的打胜仗,让手下的乌合之众对他信任有加。”
“如此,光武的军队越打士气越旺,新军的四十二万大军却士气低迷。”
“光武又散播谣言,说宛城已破,友军即将来援。则光武麾下士气更旺,新军部队更加惶恐。”
“不是谁都能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新军统帅的能力,顶多能指挥上万人。决战之时,新军统帅很可能已经无法约束部队,只能自领一万余人出战,命令其余四十万大军结阵自守,没有军令不得离开各自的大营。这场决战的双方,只是几千对阵一万余而已,新军的四十万大军,以及义军的城内守军,全都在旁边看热闹。”
“光武帝手下的几千人士气如虹,新军出战的万余人士气低迷,光武怎能不胜?”
朱载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正的战斗,只是数千对万余,并非数千对四十二万。”
王渊转开话题:“王莽的败北,其实在变法。西汉积弊已深,不得不变,但王莽变得太厉害了,变得太不合时宜。只说币制改革,七年时间变了五次,每次都以小易大。”
朱载堻问:“如何以小易大?”
王渊笑道:“可以如此比喻,用劣币代替良币,再宣布良币作废。改到最后,劣币都作废了,相当于印宝钞。也不是真的宝钞,依旧属于铜币,但他一枚就要当钱多少。如此,全天下的财富,都被五次币制改革盘剥,全都进了改革官员和朝廷的腰包。百姓没了活路,天下皆反矣,就算没有光武,也会出来别的天命之子。”
王莽那个做法,有些类似民国常校长,用银圆券代替法币,用金圆券代替银圆券,导致百姓手里的财富凭空蒸发。
王渊郑重说道:“陛下,变法改革,切忌反复,不能朝令夕改,否则于国于民无益。臣离开朝堂之后,必然有人反攻倒算,请陛下坚持变法不要动摇。”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许多人连忙低头装没听见。
朱载堻点头说:“朕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