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渊依旧守规矩,等着太监进去通报,然后被带到养心殿觐见。
“陛下请看。”王渊把桂萼的奏疏呈上。
朱载堻仔细阅读内容,见两代德王修桥铺路、自建庙观、自费印书、捐粮赈民,只是私设了钞关,偶有属官枉法害民而已。他不由点头说:“跟鲁王相比,德王堪称贤王,当褒奖赏赐才对。”
王渊说道:“朝廷赏赐给德王的田亩,已经超过两百万亩。这数十年来,农民主动投献的田地,还有遭灾而被德王兼并的土地,简直难以计数。德王一系宗室,很可能占田500万亩以上。整个济南府才多大?德王给佃户定的田租越低,小民主动投献就越多,官府还不敢征收赋役。如此,德王田亩越来越多,隐匿的人口和良田也越来越多,地方官府征收赋役越难越难,底层百姓也无法求生度日。”
朱载堻沉默。
王渊又说:“登莱那边的港口,常有小民日子没法过了,在岸边乞讨等着坐船出海谋生。在那里等待出海之民,来自济南各州县的,反而比来自兖州的更多。陛下,不到万不得已,小民不会离开故土远走海外。鲁王暴虐,德王贤明,为何贤王逼走的百姓,反而比暴王逼走的还多呢?济南富庶,兖州贫瘠,为何富庶之地的百姓,反而比贫瘠之地的百姓更想出海呢?德王之祸,甚于鲁王!”
朱载堻愕然。
王渊再说:“济南是府城,也是省城。一省之城,仅德王府就占三分之一,这还不算德王分出的郡王。德王,才只传了两代啊!德王一系,继续开枝散叶,那么百年之后,德王府宗室的府邸,很可能占据济南城三分之二的地盘。德王拥有的土地,很可能增加到1000万亩,百姓无立锥之地也!”
朱载堻骇然。
王渊继续说:“两代德王,皆为贤王,就连王妃都知书达理,与郡主一起刊印佛典。德王更是出钱,多次刊印山东历代贤者的著作。善男信女,官员士子,皆帮着德王说话。若不大量撤换山东官员,根本不可能对德王下手。这位德王贤明,下一个呢,再一下个呢?如果出现一个横征暴敛的德王,他家有几百万亩地啊,会逼得多少佃农家破人亡。更有可能酿成民乱!”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英宗,英宗太喜欢儿子了,把两位已废亲王的土地,全都赏赐给初代德王。
初代德王又贤明,既然自己不缺钱缺粮,那就对佃农优待关照,导致投效德王的农民越来越多。再加上刘六刘七横扫山东,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德王捐粮赈济灾民,顺便兼并土地、招养流民,如此便越来越富有、田产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好!
就连王渊,都跟德王有利益牵扯,因为每年德王会卖大量棉花给天津工厂,天津工厂的管理层跟德王属官交情匪浅。
在王渊详细解释前因后果之后,朱载堻说道:“且查一些德王府属官的劣迹,以御下不严为借口,收回齐王、汉王曾经的田产。如此,就收走德王百万亩土地!”
“陛下英明。”王渊投以赞许的目光。
一个十五岁的小皇帝,能快速想出这种法子,已经算得上天赋异禀了。
王渊补充道:“还应清查隐匿的人口与田亩,这些人和地,都托庇于德王。长此以往,还能算大明子民,还能算大明国土?臣欲撤换山东三司、济南府官员,至少要撤换三十人以上!”
这等于,把那里的高级官员直接大换血。
朱载堻仔细思考利弊,终于点头说:“准!”
首辅倡导,皇帝许可,内阁一半同意一半沉默,六部还能有什么话说?
山东巡抚桂萼,原地转为山东左布政使。
主持修建铁路的张璁,调往山东担任按察使。
铁道司员外郎聂豹,调往山东担任济南知府。
其他官员,由他们自己举荐合适者,这样更方便他们搭班子做事。
一番举荐之下,仅工部铁道司,就有六人转任山东官员,平均下来每个人连升两级。就连杨慎的弟弟杨惇,因为奉父命投奔王渊,早早就在铁道司做事,这次也被调去山东当按察副使。
这是工部铁道司,第一次被大举提拔。
朝臣们还没法挑错,因为小小的铁道司,实在是藏龙卧虎,一榜进士和庶吉士就有一大堆。
文武百官都反应过来,在王渊执掌内阁期间,恐怕铁道司比翰林院升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