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这些军士已经全部过来,蒯老三偷偷数了数。军士一共有三四十人,牵来好几十头骡马,每个牲口的背上都驮着沉甸甸货物。
蒯老三忍不住打听:“军爷们打哪儿来?”
“盖州卫。”一个军士回答。
蒯老三就是从盖州卫逃来的,惊道:“听说盖州卫的军户全跑了,军爷们是新来的?”
“可不是?”那军士叫苦不得,“他娘的,咱们被调到盖州卫,田产倒是有了,可人却没剩几个。山里这么厚的雪,还要亲自进山拉人回去。对了,你也是盖州卫的逃户吧?”
“不是,小的是鹤羊寺佃户。”蒯老三慌忙摇头,矢口否认。
那军士笑道:“不管你是不是,这次都得跟爷回去。你若有家人,也一并带上,保证不会亏待。”
蒯老三听得头皮发麻,猛地扔下担子跪地:“各位军爷,小的真不是军户,世世代代给寺里做佃农。求各位爷,放小的一条活路吧。”
那军士被逗乐了:“这辽东哪有什么佃农?就算你不是逃亡军户,你爹、你爷也肯定是。别想着跑,跑不掉的。咱们这趟进山,见到活人都要带回去,便是鹤羊寺的道士们也跑不了!”
蒯老三只觉天塌了,也不管积雪刺骨,直接就瘫坐在地上。
“别吓他了,”已经升任副千户的牛震,走到蒯老三身边说,“你们运气好,有王侍郎坐镇盖州。但凡回去编为军户,每人可分十亩田,十年之内都不用交屯田子粒。而且,王侍郎自己掏钱,赏赐每人三尺棉布。看到这些骡马没有?驮的全是棉布,人人都有份!”
蒯老三可不相信这些军官,太祖朱元璋确实有规定,辽东新垦农田,十年不用交税。但军官们怎么可能听朝廷的话,估计明年就会让他们缴纳屯田子粒。
蒯老三带着军士,慢吞吞往前走。突然,他脚下一滑,直接从山坡滚下去。
“抓回来!”牛震喝道。
不片刻,蒯老三就被灰头土脸的带回,硬着头皮带这些军士前往鹤羊寺。
“住持何在?”牛震大喝。
寺里的道士飞快跑出,一个老道士上前作揖:“贫道松风,有失远迎,请诸位军爷莫怪。”
牛震笑道:“不怪,不怪。带上你的徒子徒孙,还有寺里的佃户、仆役,全都跟我回盖州卫去吧。”
老道士愣了愣,立即跪地求饶:“军爷,本观可献上粮食三百石,请求军爷放我鹤羊寺一马!”
“我做不了主,”牛震摇头说,“既然不愿走,那我就放火烧寺,看你们寒冬腊月的能住哪儿。谁敢阻拦本千户放火,便一刀砍了!”
道士遇到兵,也有理说不清。
不多时,鹤羊寺便多处起火,寺中道士根本没法躲。他们也不敢乱逃,这时节逃进大山,不被饿死冻死,也会被野兽给咬死。
鹤羊寺周边的佃户同样如此,只有少数选择逃跑,大部分都乖乖跟着军士们回去。
蒯老三家里有三口人,当场领到九尺棉布。
只听牛震说:“人太多,棉布不够,回了盖州再给你们补上。老子不骗人,只要回去就有十亩地,十年之内都不用纳粮!老子若说假话,全家不得好死!”
这都赌咒发誓了,可被抓下山的人们,还是不愿相信他说的话。
鹤羊寺,被烧了。
西北边的朝阳寺,也没坚持多久,半个月后被烧得精光。
和尚道士们,一个个被迫还俗,老老实实到盖州卫当军户。也并非全是军户,比如鹤羊寺的住持松风道人,因为有着一手高超医术,被王渊任命为盖州卫的医官。
整个冬天,盖州卫都忙着进山,看到活人便带回来,零零散散居然带回好几千人。
重新充实盖州卫,属于百官认可的正事儿。
兵部尚书首先支持,户部尚书又是王渊的岳父,仓场尚书还是王渊的座师。粮食、种子、耕牛、农具……这些物资都没被克扣多少,再加上王渊自己掏腰包,运来不少棉布给军户御寒,整个盖州卫今年冬天过得还算不错。
至少军户们感觉很幸福,只求能够这样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