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皋的案子三司来来回回审了大半年,前几天终于有了论断。
孙皋全族被抄家流放。
但在此之前,孙皋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匆匆嫁了出去。
他的次女好说,嫁给他的一个学生。可他的长女,却嫁到了福建彭家,做了彭屿的次媳,而且是在彭屿的次子还在福建读书,不在场的情况之下,在京城举行了婚礼。
这完全是临终托孤的做法。
裴宴心中很是不安。
他叫了陈先生到自己的书房说话:“你说沈大人即将致仕了,是你自己的判断?还是恩师的判断?或者是你们听到了什么消息?”
陈先生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是我和张大人的推断。沈大人能做首辅,全靠他资历老,熬死其他几位大人。若不是朝中几位大学士总是劝皇上立储,皇帝根本不可能让沈大人做首辅,他也根本没有能力做首辅,他做事太优柔寡断了。之前张老大人找他说小张大人的事时,他答应的好好的,可彭家把他一逼,他又改变了主意。”
说到这里,他面露无奈,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张老大人因为小张大人的事非常的气愤,去见了沈大人,结果沈大人又改变了主意,说到时候一定帮小张大人争取工部侍郎一职。可就在几天前,他刚刚答应了黎大人,让黎大人的学生,就是那个在翰林院任学生的江春和,当年江苏的解元做了工部侍郎。所以我们张老大人才想您快点去京城,如今费大人不怎么管事,吏部那边若是守不住,事态可能会对我们更不利。”
裴宴目光幽幽地望着陈先生,没有说话。
陈先生却心里发寒,不禁声音紧绷地道:“您,您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他在张英身边也好几年了,他每次见到裴宴和张英在一起的时候,张英都是在喝斥裴宴,裴宴呢,恭立在旁边听着,一副乖乖爱教的样子。
因而他虽然受张英所托,要求他无论如何、不管使什么手段,都要把裴宴弄到京城去,却没有真正的把裴宴放在心上,总觉得是张英没了长子,突然爱起了裴宴这个像幺儿一样的关门弟子。
陈先生对裴宴尊重有余,敬畏不足。
而裴宴是个不管就不管,管了就要做好的。
他既然决定去京城,肯定要扫清这路上的一切障碍。
包括陈先生。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态度,气势凌人地道:“你觉得沈大人能当首辅,是因为运气好?可你知不知道,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熬死他的同期,也是一种本事。难怪周师兄去了京城你们还处处被动挨打,我看,就是太轻敌了。”
陈先生一愣。
裴宴已道:“答应了张家,又答应黎家,还能满足彭家,他这和稀泥的手段厉害啊!就凭他这东风强了吹东风,西风强了吹西风的态度,致仕,我看他只要能喘气儿,就能继续在首辅的位置上待下去。反正他是个摆设,你们谁强他就听谁的。是吧?”
陈先生愕然。
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
而且,张英不想黎训做首辅,也不想江华做首辅。黎训,能力太强,他自己也曾做过一届主考官,有自己的学生,他若是做了首辅,张家就有可能被边缘化。江华虽是张英的学生,可江华这些年和张英在政见上有了很大的分歧,他若是做了首辅,张英本人的荣耀可达到顶尖,张家子弟的日子却不会太好过。
从前,张英用费质文平衡江华。
如今费质文颓废不前,平衡被打破,张英担心江华会锋芒毕露,和其他内阁大学士结成同盟。
张英更愿意让沈大人待在首辅的位置上。
陈先生越想越觉得后怕。
他们之前就是这样打算的。
他背心冒出一层汗。
“裴先生,”陈先生不敢再怠慢裴宴,他深深地给裴宴揖礼,“您,您一定要帮帮张老大人,张老大人为了张大人之死,已经精力憔悴,一下子老了十岁,,您,您见到他老人家就会明白了。”说到这里,他落下了几滴眼泪。
难怪张大人力荐他阿兄做了山东布政使。
裴宴点头,道:“我既然答应恩师去京城,肯定会尽全力帮忙的。就怕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大忙。”
他寻思着,能不能火中取栗,给他二兄也创造一个机会。
陈先生感激涕零,和裴宴说了很多京城的事,这才退了下去。
裴宴又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良久,写写画画了半天,亲自把写画的纸张烧了,这才回房。
郁棠闭着眼睛在听阿杏读绘本。
因为前世的事,她很照顾阿杏,在无意间发现阿杏识字,就偶尔让她帮着读读绘本,算是鼓励她继续学习识字。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却激发梅儿学识字的决心,开始跟着青沅学习识字。
郁棠不管她们,只要她们喜欢,她都会鼓励裴家的人教教她们。
这几天裴宴回房净听到读书声了。
郁棠见裴宴又是沉着脸回来的,把阿杏打发走了,问起裴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裴宴满肚子的气,和郁棠抱怨良久,重点在于张英,年纪大了,总是念旧,陈先生这样的幕僚非常的不合适,还留在身边,害人害己之类的。
郁棠只好安慰他:“张老大人致仕了,身边的幕僚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收获,有野心的全都走了,想养老的才会留下来。你也不要太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