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宾苦着脸道:“还不是那样?水师现在只剩下二十来艘战舰,三千余官兵,要护着东藩,澎湖,泉州和福州等处,捉襟见肘,根本防不住海盗。澎湖人口,最多时达五万余人,有县城一,镇三,村三百余,现在已经只剩下三万余人,且很少海商,多半是渔民和种地的黔首百姓,地方穷困,我的县衙已经快倒塌了,也没有钱来修。”
“城防如何?”徐子先提醒道:“县衙是小事,澎湖城防是大事。”
“城防马马虎虎。”陈正宾不晓得为什么徐子先对澎湖这么关注,但他还是很有耐心的道:“澎湖原本是设寨,太祖末改县治,当时开辟四万余亩地,供数千百姓耕作,平时百姓捕鱼种地为生,后大军至,在诸岛烧荒垦田,在澎湖岛修县城,周三里二百一十步,城高三丈三尺三寸,四角楼,两城门,城中百姓现有三千余户,一万二千余人。城墙夯土包砖,当时动员大船二百余艘运送砖石,修的极为牢固,到现在巍然屹立,岛上时多强风,大风至时,村庄百姓得到城里避风……”
“澎湖特产就是胡麻,绿豆,黄豆,还有山羊?”
澎湖人种豆,种麻,都是百年以上的传统,奇怪的就是岛民喜欢放羊,可能是地旷人稀的原故,有外地人到澎湖,很是为那些大岛上成群结队的山羊群所惊,据福建路在三十年前的统计,澎湖羊群当在二十万只以上的规模,算是整个南方羊群最密集的地方。
这也是和当世的饮食习惯有关,富贵人家还是喜食羊肉,不食猪肉,而百姓黔首,才开始接受吃猪肉,也是因为大魏之前,还不知道猪要阉割,不阉割的猪长大了骚气很大,肉难吃的很,也就是最穷的人才能接受这种骚气难闻的肉食。到知道阉割以后,吃猪肉的人群开始逐渐扩大,现在猪肉的地位已经在羊肉之上。
而公认最美味的肉食,当然还是羊肉,价格也是不菲。
“对了!”陈正宾笑道:“当然还有鱼!”
“这是了。”徐子先笑道:“我把鱼给忘了,鱼和羊,凑成一个鲜字……”
澎湖的渔民极多,有不少泉州和漳州还有福州的渔民也会出深海打鱼,毕竟近海地方船多人多,渔讯就缺乏,没有大股的鱼群,打起来事半功倍。
还是在几百年前,沿海渔民就常到澎湖打鱼避风,那边的鱼群多,一网下去拖不起来都是常有的事,岛民把打上来的鱼腌制风干,装满整艘船过来贩卖,靠海吃海,不过如是。
李明宇这时才道:“我现在知道明达为什么成功了,一般的宗室膏粱子弟,哪有闲心问这些军政民生之事!”
“是的。”陈正宾笑道:“刚刚我还以为是上官在问我的话,弄的我汗都要出来了。”
也不过三十五六的陈笃中走过来,笑着道:“我都听到了,还奇怪明达怎么不问我们东藩的事情?”
徐子先先是一揖,然后笑道:“九叔说笑了,我只是听说岐山盗偶然会犯澎湖,这才多问了几句,东藩那边怕是岐山盗过不去……”
“我们那边有什么?”陈笃中道:“一万多人,分处各处散居,打鱼种田,收些黄豆之类的勉强果腹。只偶然会有海商停泊来补水补食,平时都看不到什么外人,海盗来做甚?要说起来,东藩也有好东西,沙金开采定然会大赚特赚,只是要好手勘探,动员过万人力去修路开矿,朝廷现在哪有这心思?偶得一些,也直接贡到京师去,由水师运送,海盗才不会来抢这么一点可怜的金子。”
东藩就是后世台湾,大魏朝野称为东藩大岛,大部都是未开发的蕃地,生蕃野人不服王化,很难制服,移居东藩的大魏百姓不过万余人,两千户不到,在南部沿海地方开辟出一些农田村镇,靠打鱼种田为生,出产菲薄,生计很困难。而外来客商,多半是在这里补水或买些黄豆鱼干之类的土产,补充一下食水就走。
少量的货船会收土著生蕃手里存积的皮货,沙金,岛上由于地广人稀,原始生态保护的好,有大片的鹿群,鹿皮特别受大魏北方的欢迎,一张皮子少说要卖十五贯以上,供不应求,只是生蕃野性难驯,这种生意断断续续,而且也和大魏百姓或官府无关,最少朝廷是不可能从生蕃们手里收到税。
因为是蛮荒之地,户数丁口极少,所以朝廷在东藩未设县,只立了东藩大寨,有官兵一千余人,设知寨一人防御使一人,陈笃中就是任此职,正六品,职位不低,但毫无疑问是个苦差事。
“谁叫我是考的武进士?”陈笃中自己嘲笑自己道:“在我们昌文陈家,我可真是个罕见的异类了。”
“九叔不必如此。”徐子先面色平淡的道:“乱世将至,可能武职比文职要吃香的多,将来大家会有仰仗你的地方。”
“明达也认为乱世将至?”李明宇道:“现在人心惶惶,难道明达身为宗室,也是一般的想法?”
“李兄是大才。”徐子先淡淡的道:“从中枢到地方,从朝政到军务,再到财赋,再谈人心,怕是觉得乐观的人,少之又少了。”
李明宇到底是正牌进士,且在京师做殿中侍御史,经常可见天子,要从感情上来说,读圣贤书又一直在大魏朝堂的人,对天子和大魏岂能没有感情?当然不愿承认。
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又知道徐子先说的是对的,这种矛盾的心理之下,李明宇长叹一声,不复多语了。
陈正志这时才开口道:“明达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皮外伤,早就不碍事了。”徐子先笑道:“多谢大兄惦记。”
“请进花厅饮酒。”陈正志道:“年后明达要做赴京的准备,来行请期礼时,我们就不要为难他,今天要无醉不归。”
这当然是个显著的暗号,就是要灌徐子先酒,一院子穿着青色或红色官袍的文武官员,闻言俱是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