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个是河北人,一个是江西人,那个满嘴吴音的则是无锡举人顾宪成,预备在万历八年下一科时才进京应考。
这三个人,真是身份籍贯相差极远,甚至彼此说话都要故意说慢些,否则乡音太重,彼此都听不大明白。
能将他们三人联在一起的是一种神秘的东西,正在萌芽的一个极为恐怖的社团组织。现在这个组织还刚在萌芽状态,几个最核心的人通过朋友介绍,彼此书信往来,已经建立了深厚的交情,在未来的二十年之后,他们终于走上政治舞台,而且不夸张的说,几乎算是统治和影响了中国近半个世纪的时间!
这三个人,便是东林三君,和后来的几个人一起,也被称为东林八君子,而他们三个,毫无疑问,就是东林党的核心创始人!
“其实抚宁侯这种勋贵骄狂亦非一日,稍加抑制便是。更叫人无法容忍的另有一事,两位知道否?”邹元标制止了顾宪成高谈阔论,自己却又是忍不住了。
见两个同伴不大明白,消息灵通的邹元标便是将张惟功在兵部的言语,一五一十的向两人说了出来。
“岂有此理!”
**星刚刚看到抚宁侯骄狂扰民还不是太愤怒,此时却是怒不可遏,一拳打在边上的城墙砖石上,用力太猛,竟是将手擦破了,鲜血一下子就流出来。
顾宪成更是一跳老高,怒道:“他居然敢如此狂悖无礼,少司马赵大人就这么容忍了?应该立刻着人将这厮拿下,送到法司好生惩治!”
邹元标心中的激荡其实不在两个同伴之下,但他强忍住了。咬着嘴唇,做出手式,请赵、顾二人安静下来。
两人也都是人中之杰,**星闷不出声,撕了衣袍下摆,将伤处裹住。
顾宪成轻声道:“如此令人发指的话,朝中诸公有什么处置吗?”
“听说次辅吕公,张公,都上奏了。元辅大人后来也剥夺那厮的导驾官和亲从官之职,只留本任。”
“太轻了。”顾宪成愤怒道:“元辅怎么如此糊涂?他平时对戚、李、俞等诸将就够宽容了,这几帅还算老成,不是太骄纵,就算这样,戚某在蓟镇的帐目也是不清不楚,不知道贪污了多少军饷,吃了多少空额。武将骄纵,乃国家祸乱之源,这小子替马、俞二人张目,说的话就是混话,如此轻轻处置,岂能不伤天下士人之心,又岂能不使武将更加跋扈不法?这样的大事,绝不能苟且从事,必须将其严惩,堂堂元辅,见识反不如我这小子么?”
“叔时。”**星也平静下来,对着顾宪成淡然道:“如果当朝诸公,都能奉公守法,一心为国,不谋私利,守祖宗成法,不乱天下,我等又何必成社结党?”
顾宪成冷静下来,点头道:“是我说错了。”
**星冷笑道:“元辅现在一心就是巩固自己的权位,想着与天下读书人为难。用考成法一法催逼赋税,自古没听说有这样贪婪的朝廷和宰相,不说与民休息,反而敲骨吸髓般的聚敛。”
**星早一科,见事也公允一些,当下便道:“收取应收的赋税也是该的,但以收税为考核的标准,这使得地方亲民官不再怜惜诸生与百姓,催科不止,正赋之外,更多杂派,于是国库虽然充盈,然而地方亦发困苦,元辅只见于国库,不见于地方,这是他的短处,我们无论如何不要学他。”
“听说生员亦得交优免银了,清丈之时,小弟就说此事是必然之事。”
“哼,生员士绅乃国家之基石,不说作养元气,留些体面,反而刻骨惨毒,摊上这样的元辅,也真是我们大明一大不幸。”
“监察御史中有蒲州阁老的门生,姓李,他好发一些议论,颇有可听之处,我等一起过去拜会,如何?”
“甚好。”
**星的提议得到邹元标和顾宪成的赞同,三人都是穿着儒袍,安步当车,往着南城方向步行而去。
“呸,腐儒。”
“三个呆头鹅,也学人家评点时政。”
赵顾邹三人要是听到身后的话,准得气晕过去,他们毕竟是说话的声音太大,几乎是肆无忌惮,所以被人听了个满耳。
说话的,正是宋钱度和李文昭,这几天他们已经将全部货物先寄存,再发运,现在他们到崇文门这里的顺字行,是打算先将货款寄存,然后在京师游历,当然主要是要观察京师的各家商行进货存货的情形,再来决定下一次的货物品类和多少。
以往,他们做这样的事情很不方便,这一次因为和顺字行的愉快合作关系,同时也因为张惟功的个人魅力所吸引,他们决定成为顺字行存兑银钱业务的第一批顾客。
“还不是屁股歪了,连脑子也坏脱。”宋钱度肆无忌惮的看着渐渐走远的顾宪成等三人,点评道:“张阁老当政,府库充盈,地方官当然累了,做不好事就免职,这不是天公地道的事情?他们不满,无非就是丈田之后,他们的投充,隐田,诡寄,全完了蛋,都得交税,而且生员到官绅的优免只能按国初的规矩来办,不象这几十年,优免银越来越多,舒服日子过多了,一有变化,他们当然极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