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眼极为清丽,与白早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清冷离尘。
白真人问道:“你觉得她有些像我?”
井九嗯了一声。
“她确实有些像我,无论容颜、性情、禀赋,包括对这片天地的看法。”
白真人微笑说道:“那些年我看着她装成大人模样,到处结交天赋好的年轻同道,想要做些什么,我便觉得好笑,真是扮家家一样,但笑过之后我才想起来,很多年前其实我也是这样做的,或者说想这样做。”
她也曾经是中州派掌门的女儿。
那时候的她天真烂漫,却想要担起天下的重任。
然而她每天只能在云梦山里修行,等着被安排与天赋最好的那位师兄结成道侣,过着极其无趣的日子。
直到那年,她随着母亲去了朝歌城,看到了那件大事。
冥皇被关进了镇魔狱。
柳词伺候他的师父喝了一夜的酒。
接着她知道了连三月的事。
然后便是梅会。
她很佩服他们,或者更应该说是羡慕。
“都是修道者,为何他们能够如此活着,我却要守着名门大派的规矩,什么都不能做?”
白真人说道:“因为我是白家的女儿,我的外婆是朝天大陆最后的飞升者,而我必然会成为未来的正道领袖。”
井九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任何神情变化,不管是怜悯、同情还是嘲弄,都没有。
“我当然可以像早儿一样尝试摆脱这种无趣的生活,比如跑去青山宗向柳词提亲,那时候南忘还没入门吧?”
白真人负着双手望向天空,说道:“但我对这种事情也没有任何兴趣,在我看来有趣的事情都已经让他们做完了。”
这句话里的他们说的是太平和连三月这样的人。
“就在我不再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事情却忽然发生了很有趣的变化。”
她收回视线,望向井九说道:“你师兄忽然从朝天大陆的真人变成了想要灭世的大魔头。”
话题已经从天上落到了地下,但还是很沉重的那种,因为重要。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想法,我觉得很有趣,很邪恶……却又很正确。”
白真人说道:“同时拥有这三种特质的想法,真的很打动我。”
井九问道:“如果你真是他的追随者,为何一直想要杀他?如果不是柳词,当年你在西海就已经成功了。”
“我喜欢他的想法,又不代表我是他的信徒,为何不能杀他?”白真人说道:“如果在西海的时候杀了他,他在冥界的遗产就会是我的,这个世界也会是我的,到时候我再来实现他的想法便好。”
井九说道:“你一直都知道他暗中准备做的这件事?”
“只知道一部分,所以我让大祭司在冥界暗中配合他的设计,但我真没想到他的想法一旦落于纸面竟是如此壮观。”
白真人望向天地,神思悠悠说道。
……
……
从昨夜到今日,天地巨变不停。
海水入冥,生起万重浪,刀剑相逢起一道山脉,终是被冲开了一道豁口。
那座大佛以肉身为堤,挡住了那些海水。
罡风在湖面呼啸着,石山将碎,金血已淡。
那位圣人以血为墨,系住了那些狂风。
聚魂谷底的透明巨墙垮塌,岩浆如天火般洒向深渊下的幽冥。
东海畔青烟如缕,让那些桃花都重新变得青涩起来。
这都是太平真人的手笔。
……
……
“以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白真人感慨说道:“这等手段,我可是想不出来。”
井九说道:“这句话很有意思。”
白真人收回视线,说道:“但我比你师兄想的更长远一些,就算把世间所有凡人都杀光,天地灵气依然有限,就算用上烟消云散大阵,只怕也不足以让人人飞升。”
井九说道:“所以你把白刃从天外骗了回来。”
“她不放心这里,又不敢离开太远,就这么守在外面,何必呢?”
白真人淡然说道:“她回来后,或者杀死你们所有人,或者被你与太平真人算死,把仙气还给天地,怎样都是好事。”
井九说道:“你与师兄确实很像。”
白真人看着他说道:“我现在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是你为何要亲自落场,你不是他和我这样的人。”
举世皆知,井九是怎样懒且怕死的一个人。
凡人生活的世界就算毁灭了,与他也没有太大关系。
他却开始冒着生命危险拯救这个人间。
“你不惜以青山剑阵消失为代价也要毁了承天剑,你杀了白刃,你送雪姬离开,你算明白并且做成了所有事情。现在再没有谁能威胁到你的存在,你随时可以飞升,结果……你却忽然转身,放弃了谋划多年才得到的真正自由。”
白真人看着明媚春光里的那张脸问道。
“你就这么随意地把剑柄再次交了出去,难道不觉得很荒唐吗?”
“当然不随意,这个决定很重要。”
井九说道:“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