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转过去看,聂风又发现一件事,男人面上所覆的金色面具,竟真的是黄金所铸,且并非同像塑为一体,而是虚然而挂,其下轮廓隐隐绰绰,叫人不由心生好奇——若是揭下面具,岂不是就能够窥见这神秘高手的真容?
聂风一念既起,再难遏止。神像多有禁忌,不可轻动,然而这并非在庙宇中,也没有祭坛或香火朝拜。何况,他还有一个不得不为的理由,今夜之前,他绝不想不到黑瞳的另一重身份就是孔慈,这尊突然出现的男子雕像,安知面具下不是一个更叫他大吃一惊的“熟人”?
此时此刻,多掌握一些线索,也免了未来的猝不及防。
“不要!”聂风身后蓦然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一只素手急扣他霍然伸出去揭面具的手。
聂风手腕一转,已避了过去,即便说话之人,他一听便知,仍是保持着警惕,回头一顾:“香雪姑娘……”
香雪手上落空,见聂风脚下自然地后退,和自己拉开距离,也是无奈,原本的布局因为一个完全不在预计之内的因素已经变得凶险万分,眼下情势紧急,也无暇解释,闪身欺近,再度伸手一抓聂风衣袖:“快跟我走!”
这一次聂风并非闪开,但仍有些迟疑。孔慈转化为黑瞳后,顿时身负惊人武功,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香雪展露出一身不俗轻功也不算出奇。只是既已立场分明,突兀出现又为何来?
不过这些许耽搁,变故已陡然而生。
一声炸响,雕像轰然而散,凝成一团黑雾。无论面具下或者背后藏着什么秘密,都随着这一响没了揭开的可能。聂风心中突然没来由惘然若失,仿佛错过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发现,又有些难以言明的放松,似乎眼下不知道也是一件幸事。
香雪的反应截然不同,面上一片死灰,放开手,衣袖急挥,扫出一股劲风,黑雾岿然不散,只是遽然收缩。
聂风心念急转,还未决定是否要相助香雪一臂之力,已见黑雾中飞出一只黑色蝴蝶,轻舒姿态,将余下的雾气吸得点滴不散,然后展开双翅,黑色的翼翅上赫然点着两点红斑,一左一右,俨然一双血色的魔眼,在空中盘舞一圈,仿佛锁定了目标,直向他飞来。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谨慎起见,聂风没有攻击,而是选择了——闪躲……但,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也及时做出闪避的动作,下一刻,聂风发觉自己还牢牢站在原地,体内真气包括摩诃无量在内,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像是裹进粘稠的胶水,连眨一下眼也是不能,只能看着这只竟能凭空将人定住的古怪蝴蝶翩翩而至……
若是被蝴蝶落至身上,结果会怎样?聂风不知道,香雪却心中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更加惊惧。
世间万物,环环相扣,生杀捕食,皆有天敌,惟有人似乎是惟一例外,爪牙锋利如虎狮,体态庞大如鲸象,个人或不敌,然而群策群力,皆一一为人所驱逐、驯服,让人引以为豪,自诩“万物灵长”。
但冥冥在天,岂真有无敌的存在?人死之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幽冥之中诸多诡异存在,专以魂魄为食。
地狱蝶的名字虽然寻常,却恰是其中最可怕、最难对付的七种之一。而眼前这一只,翼翅边缘金光烁烁,若镶嵌着一道华贵金线,赫然是地狱蝶中王者的存在!若让其在人世停留时间长了,不仅会繁衍出更多地狱蝶,更可能打开地狱之门,引出更可怕的东西……
这些且不考虑,就是眼前,她拼死赶来,难道就是为了见聂风魂魄无存,“魔渡众生”的计划落空么?香雪忽地豁尽毕身的功力,以毕生最快最尽的速度,掠上前挡在聂风之前,竭力将地狱蝶拢入怀中,狠狠按入心口。
一声惨烈长呼,原本活色生香的美人容颜,以眼可见的开始迅速老去……
“蓉婆!”聂风心中高呼。既为这般可怕的情景,也为先前的猜忌而歉疚,更为蓉婆的舍命相救而极度震惊!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欺骗,何况他确曾视蓉婆如亲人般看待,否则也不会为她立长生位,即便他能够谅解蓉婆是奉主之命,坚守本分,觉得自己并不能怪蓉婆什么,但终难以释去那在发觉始终不过是一场欺瞒后的悲哀……直至此刻!
聂风恍然发现他的真诚相待,并不总会是以失望而终,但这样的醒悟,他宁愿不要!
仿佛听到聂风的呼喊,感受到聂风的谅解,蓉婆皮松肉驰的老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拼尽垂死前的最后一口真气,一掌把聂风推开两丈之外:“快……逃……”
逃字刚歇,蓉婆身体上的血肉已如蜡烛一般迅速融化……留下一副骨架也未幸免,砰然爆为寸碎,竟是死得尸骨无存。而那只可怕的蝴蝶,从横飞的碎骨中飞出,看上去丝毫无损,翼翅上的金边更为耀眼,人眼般的红斑也越发清晰。
蓉婆这一阻,似乎也激怒了它,不复甫出现的悠然,骤然加速,恍如一道闪电直扑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