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曾问过你什么……”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夜色中,回应悠然响起。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一道声音似远非远,似近非近,不可捉摸,“我只是,等你来。”
“顺便,见见风和……云。”
不惊不讶,略带沙哑的成熟嗓音,蕴含着一种漠视一切,甚至包含自己生命的真正冷酷,不缓不慢的语速,比秦霜的斩截更多一丝从容不迫,彻彻底底的随便。却又能让人清晰至极的感受到仿佛与生俱来般的轻松优雅。
“理由,你知道。”
“何必满身是刺,将自己和关爱你的人都逼得无路可退?”
秦霜抬起眼,仿佛与对方视线交汇。无双城下,惊鸿一眼,透过层层黑雾,所看到的那张面孔毫无表情,不语不笑,只在发现她已然意识到对方存在的时候,蓦然微笑,就像是看到曾种下的种子,终于可以收获。
冷漠也好,放纵也好,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淡淡凝视,等待时机来临,发出召唤——来!
平淡,却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不同于神流于表面的自大,更彰显骨中藐视人世的傲慢。
现在她来了。理由是给别人看的,知道对方所做过的,即使不是全部,也清楚,她早在其中,脱不了身,上不了岸。那么就看看,是她被对方的罗网绞杀,不得不成为对方手中的工具,还是她破网而出,反将一军,得个彻底清净。
要杀聂风,绝不是做戏。她是真的厌烦了。情绪一点一滴累积起来,却无法一点一滴去清除。何况,她从来没有为一件事想那么久。
时光悠长,岁月短暂,世事千变万化,人心沧海桑田。人与人的关系,有深有浅,但绝不会一成不变。若时间是可以万用万灵的良方,七年,在血海之中,何止七年又七年……不曾想起,不曾挂念,再见之后,为什么就是心浮气躁?
不是第一次了,想过一次也好,想过无数次也好,事实还是证明了,她做不到,至少现在她做不到。
若没有外力的介入,她也许可以像这一路所行,将聂风放在一旁,不关心不好奇,不计较不在意,眼不见心为净,慢慢变成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但,她真的不能容忍了!怎么就认定聂风是她的弱点?
既然怎么做都是错,那么,怎么做也都不会不对!
不需要再想,再犹豫,再考虑。
杀掉聂风,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至于之后……
先杀了,再面对后果!
不过,还能有什么后果?
秦霜收回莲华,伸手摘去剑上发丝,发丝中蕴含足以杀神灭鬼的力量并不超出多少意外,可惊的是那份恰到好处。少了,不等靠近发丝便会被剑势绞碎,多了,两种绝顶力量对冲,那样的距离,聂风不死也会重伤。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发丝无损,而聂风也依然好端端地站着。
这其中所隐含的判断力和控制力,秦霜深吸一口气,在身心契合的巅峰时期,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
九龙布阵,千年锁城的大手笔,姑且不论这样做的狠绝,已足以映出对方的心胸、气魄皆胜出神不止一筹。且还持有溯世书那样独一无二的至宝,这样的人物,偏偏为男女之情所困,载在神的手中,从此不得不销声匿迹,布局再大也显得鬼祟。
这种心性的巨大缺陷,无论怎样的力量都无法弥补。而所谓三大“人形化身”,尤其是黑瞳的低劣表现,都让她不自觉将对方低估。以为对方曾被神毒杀,死而复生的代价何其高昂,就算活过来,也不得不和她一样,受限于身体,只能更多依仗头脑,借势而为,暗施伎俩。
现在却知道,这是怎样的错误!对方即便无法离开少林自由活动,但在这个范围内,对方依然保留着巨大力量,依然是无匹、无敌!
就算在别人眼中,她一路危险不断,甚至刚刚还险死还生,但在她的概念中,实则是一直顺风顺水,所要做的没有不曾完成。早在不觉间已经失去了初到这个世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要反复斟酌的小心谨慎。口中说着重视,心底却并不曾真的这样认为。
所以,这一次,是她自信变成了自大,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只是,几乎!
闲散的衣着,腰带上并没有剑钩,秦霜也便将妖剑随意地提在手中。
对方也一样错看了她。至少,这一剑,完全不在对方的意料之中,逼得对方不得不将原本要留待少林,或者根本就未打算的力量展出。
原来,这样的重视,风……和云。原来,她不过是放在明面上的幌子,聂风和步惊云,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到底要做什么?为何一定要风云,或者,至少风云一个?这当中究竟有什么……玄机?
目光不经意地看过兀自有些呆怔的黑瞳,竟然连忠心的部下也一并瞒过,方才能够演得这般天衣无缝。孔慈的随行,看来也并非是文丑丑无意的安排,而是对方悉心促成,同样是对方势在必得的目标。
没有一步闲棋,慎密得叫人惊叹。但环节越是精细,越容不得差错,只要一环有误,便会引动整个计划的崩溃。只要没有结束,就未可说她没有机会。既然对方是那么认真,那么她也会认真!
“好好活着。”
“一路好走。”
前一句是对黑瞳,后一句是对聂风。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道别。一剑就够了,至少当下,她没有出第二剑的心思。
没有畏惧,只有隐然的兴奋,从一点出发,走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道路。若是在同等高度上,到底谁会更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