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池中已经下了决心,但要重新紧绷却不那么容易,在已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而最终目标又是那么远,时间突然地宽裕起来。生与死的界线已经模糊,输和赢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懒懒地睡到与剑圣定下的决斗也罢,这其间所发生的任何事都是多余。
文丑丑遣人报信,而又不亲自来,是三分校场所发生的事体之大,他压不下,不能不第一时间上报雄霸,但又因为涉及于她,等不及雄霸的定夺就自作主张。
其实也没有什么,但那也是文丑丑的习惯罢,或明或暗,总要顾到她一分。
也可以不去,她任性的范围总有些太小,一涉及到他人,就忍不住首先按照世俗的准则去思考。就算是对孔慈,即便是不喜欢,也没有蓄意刁难,事情虽多,她可未曾指定必要孔慈一个人完成。
还是去吧。生不出兴趣,但早一步,晚一步,何必等到师父再派人来。
山路逶迤,看着秦霜一步步压着边走,步惊云不动声色地靠近,果然,秦霜目不旁视,步伐已然斜转,几步之后,不经意中,他便行到了秦霜外侧。
“她的鞋子,没有湿。”步惊云望向秦霜的目光多了几分思忖。他可以不理会孔慈怎么会突然变成轻功高手,却不得不去想秦霜对此知道几分?从不想出门,到显乎易见的走神,回到天下会调养,秦霜精神上的颓然未见好转,反而似乎愈发懒慢。像落水的人,没有上岸的*,只有没有人拉住她的手,她就沉下去,回到她独有的,旁人不能触及的世界之中。
而他也在犹豫,怕她像鱼儿一样游走,也怕她上岸后振翼高飞,在没有完全的把握将她困在身边,只能这样,即便见到疑点,也是点到即止的提醒,而不是当面撕开一切地追问。
“嗯~”秦霜的紫眸微微睁大,方才意识到换了边,远了悬崖而贴近山壁。这种换位不知不觉,比起危险的地势,更不愿意和人太过接近。
越是翻检记忆的碎片,越是觉得过往熟悉又陌生。有些喜欢,也有些讨厌,一触即发、利如刀锋的反应,纯粹而明确,但有些事,还不够干脆,对有些人,也未免放纵太多。
如果是大海深处翻着白肚皮的鱼,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如何将之放在砧板上,挥舞雪亮的厨刀?红尘的泥泞,越陷越深,积到现在,只余下腻烦。无双城下那一场,甚至更早,搜神宫、西湖、乐山……一幕幕看过去,不再觉得是必要,但倒转回去,也只不过是再来一次。或许伤得更狠,痛得更彻,却绝不会什么也不做。
不再圆融无间,就算是同一个人,也有过去和现在。仿佛可以分割,随意捡起一片是她也是她……
拗得过天,拗不过心。
不过,似乎忘记了,她的心已不在了,她若是同样的做法,也不过是习惯的沿袭。何况,未来还没有写在书上,她断不会循着别人记忆中的模板。
“三分校场很远,从这里跳下去,是最快的速度。”安全的位置,受保护的位置,却让她感觉压抑,习惯了游走于危险边缘,甚至深陷危险之中,蛰伏嗜睡也是因为太过平静么?
“我们,不赶时间。”步惊云不置可否。若是其他人,可以当成是玩笑,但秦霜的心思,有时候转得极快也显出飘忽难定,他更愿当成是另外一种解释。路虽然远,但她宁可独力走下去,他便也只能是陪着她慢慢而行,而不是挟抱她施展轻功。
“要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朝秦霜斜目一瞄,从外而内,都没有半分急态,既不想尽快解决,那么更无需匆匆赶路。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正确,秦霜想一想,竟也只能够转头继续沿着铺设好的青石板路向前,将走捷径的闪念悄然抹去。
当秦霜和步惊云赶至三分校场,校场之上,已有不少天下徒众在好奇围观,所有人的脸上多少都带出了诧异。是谁悄无声息地在校场旗杆上挂上一只黑色的死猫?多年发展,天下会实力雄厚无比,覆灭无双城之后,独霸武林之势已成,又是什么人敢上门轻捻虎须?不是没有人想要赶紧取下,但一纵而上,三四丈高的旗杆,这一份轻功,天下会内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黏稠的猫血顺着旗杆而下,已经干涸得近乎黑色。步惊云眉头深皱,早有预感,但真的发生了,依旧叫人不快。不及阻止,不及挽回,甚至是一再地拖延时间,秦霜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但不在乎?
一瞥之下,心弦却是骤然震动。
秦霜的眼眸圆睁一如受惊过度的猫儿,猝然抓住他的斗篷,片刻,慢慢放开,吐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