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予美以嫁,离兄五百余里矣。
当时大雪突至,宁知汝可觉寒耶?
萧元收那封信的时候,时至三月,草长莺飞,绿柳清风,已经是春日了,可她读完那封信却觉得寒冷,似乎姜永夜把长安城除夕的冷雪,带到了她的身边。
姜永夜已经落到了她的面前,身姿挺拔修长,姿势利落,他的轻功很好。
此时已经俯下了身,萧元唇间勾起淡淡的温柔笑容,爬上姜永夜的背,双手搂住姜永夜的脖子,轻声问:“上面冷吗?”
话刚一落,已经到了屋顶上,骤然的寒气夹着雪花灌进萧元的脖子里,引得她打了个寒颤。
厚重暖和的火红色狐裘兜头罩了下来,将萧元严严实实的裹住,独独露出她的明亮的双眼。
火炉被放到萧元的脚边,温暖一瞬间涌上心头,姜永夜一手搂着萧元的肩,一手拿着酒壶,喝了一大口,说:“怎么来得这么晚?”
萧元偎在姜永夜的怀中,男子惯有的清冽气息夹杂着酒的醇香,萧元吸着冷气,道:“路上遇到惠安,聊了几句。”
“呵···”
“笑什么?”萧元扯着他的衣角,在手指上绕圈,有些懒散。
“惠安向来最紧着你,又该跟你说了什么小话了。”
“哪有。”萧元的手指从姜永夜的衣袖中抽出来,毫不忌讳的直说:“不过,惠安看来不喜欢这四个良娣。”
“这么多年了,她能喜欢的女子,就只有你一个,素来目无下尘,孤高自赏。”
“哥哥。”
萧元不满,虽知道姜永夜说的话是真话,但是惠安与她亲近,便伸手捂了姜永夜的嘴,道:“她是为了我好。”
姜永夜不再说李惠安的事情,望着长安万户灯火,身边依偎着时间唯一的亲人,顿时觉得心满意足,却听见萧元问:“如果我九月时嫁给了景行止,你还会来这里吗?”
“不会。”声音明澈坚定。
“会的。”萧元亦是坚持,双眼明亮犹如长安灯火,眼中的相信也是坚定不移。
会的,她已经知道答案的。
姜永夜一笑,没有与萧元争论,放眼看去,除夕夜最后一轮烟火已经开始了。
他将萧元紧紧搂在身边,低语道:“元儿,我今天听了一个愿望。”
“嗯?”
“除夕夜,素来可以许愿的,快,趁着烟火还未完,向我讨个愿望吧。”
萧元摇头,道:“不用许愿,我的愿望不用许,哥哥也会帮我达成。真正许的愿望,能不能达成,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呢。”
“那,我向你讨个愿望。”
萧元眼睛一眨,不明所以的看着姜永夜,“我对你只一个愿望,不论生死。”
“元儿,永远也不要离开长安。”
萧元一怔,想到前世里姜永夜一个人在长安城中艰苦支撑的日月,心中酸涩,连连点头,说:“好,我永远都不会远离长安。”
整个长安城,没有一个亲人。即便是萧皇后,也葬回了独落坞山,这般的冷清。
萧元不知道前世里,姜永夜是怎么度过的,那种孤独不是美艳的姬妾可以填补的。
建武四年的长安,除夕夜宴,萧皇后因为重病在榻,所以没有参加,当时还只是光王的萧永夜带着孟光长公主赴宴。
光武帝正宠爱着两个西域进贡的异族美人,宴会上频频惹人注目,萧元赌气离席,回到崇光殿之后便爬上屋顶,扬言要从屋顶跳下去。
在陛下得到消息之前,萧皇后拖着病体赶去阻止,亲自爬上屋顶,坐在上面安抚女儿,当得知女儿的怒气和乖戾是因为两个美人的时候,萧皇后哑然失笑。
次日,便在萧元请早安的时候,让人将那两个美人带到长庆宫,在宫门前受了鞭笞之邢直至断气。
这位在史书上一直以生性仁爱孝顺,怜悯慈爱之名著称的萧皇后,在后宫中少有这样暴烈的行为,甚至因此惊动了尚在早朝的陛下。
萧皇后指着长庆宫宫门前那两个活活被打死的美人,淡笑道:“元儿,你是南国最尊贵的姑娘,怎么值得为了你父亲的两个美人儿寻死觅活。你不喜欢她们,打发了就是,你手中有这个权力,没有人敢违背你的意思。”
那一年,萧元只有四岁,也许是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时日无多,萧皇后给女儿上了最后一课。
从那日开始,原本就缠绵的病情反复加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撒手人寰。
萧皇后薨逝之后三四日,光武帝频频听见宫人们称先皇后,心中悲痛难解,更加觉得自己亏待辜负的妻子,于是下令礼部拟定谥号,择光武二字为自己死后的谥号,让人称萧皇后为光武萧皇后,不准称为先皇后,是以各家纷纷想要争夺继后之位的心思才歇了下来。
光武帝一朝,萧皇后在世之时,当是后宫第一人,萧皇后薨逝之后,极尽哀荣,尔后南国再也没有一位皇后像她那样。
后人有评,“她(萧皇后)虽未摄政,然余威影响南国国体百余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