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小人是当日间被大逆贼酋孔有德裹挟到东虏那边去的,一直是心怀大明,这次贵军的大胜,小人出力不少,小人出力不少啊!”
赵能缓缓的从马扎上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这个挣扎表功的鞑子军头目,淡然开口询问说道:
“哦,听你的意思,你还是有功之臣?”
地面上那人拼命的做出磕头的姿势,可整个人好像是个虾米一样,畏缩之极,连连说道:
“大军神威,大帅神武,小人怎敢居功,不过在其中稍微出了点力气,而且小人久在鞑虏军中,知晓其中机密,定然对大军,对大帅,对咱们大明有莫大的好处啊,小人知道自己有大罪,不过还请大帅给小人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赵能把要见的指挥刀抽了出来,这种刀是稍短的绣春刀样式,可以用作实战,赵能冷笑着说道:
“看你的穿着打扮,是方才那在那里指挥这步卒的军将吧!”
“是,是,小人知道方才冲撞大军的虎威乃是死罪,可小人的确知道鞑子兵马和关外的许多机密之事,还请大人一定要给小人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啊!”
“方才你驱使手下,督促军队和我胶州营兵马互相攻杀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是汉人,入关以来,你率领兵马沿途洗掠,荼毒大明北直隶拼命百姓,可曾想到自己汉人,你跟着孔有德屠杀登州,肆虐山东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是汉人,此时要兵败身死,你到说自己是汉人了,我华夏男儿,没有你这种的禽兽之辈!”
赵能瞋目大喝,怒斥之后,手中的指挥刀猛地劈下,那人恶心的求饶声音嘎然而止,身首分离,鲜血狂喷,尽管是方才的大战厮杀,可周围的亲兵军将们都是心中一跳,朝后退了一步,赵能冷然的说道:
“被裹挟去关外的平民尚且能说是无辜,这些人助纣为虐,和那鞑虏一般的可恶,怎么能留,你们可知道怎么传令了吗!”
站在周围的亲兵同时是肃然立正,行了军礼大声应是,赵能点点头,开口下令道:
“一个不留,就地处决!!”
这时候登州军的上下已经从方才的大胜兴奋中恢复了过来,各营的伤亡也已经差不多统计出来了,一项项数据报到了赵能那边,伤亡接近六千人,鞑子的弓箭尽距离攒射,骑兵方队冲阵,轻骑遮蔽,这几次攻击造成的伤亡最大。
二万一千人的部队,伤亡接近六千,这对于胶州营系统来说,是让人不能接受的数字,看眼前的场面虽然是胜了,可这伤亡却是从建军至此最大的伤亡。
同袍兄弟死伤如此之惨,除却损失惨重的那些营,中心的各营也是从军将到官兵眼睛都红了,赵能的命令下达,那自然是坚决执行。
那些替鞑子为虎作伥的朝鲜火铳兵,那些还心存侥幸的汉八旗士卒和三顺王士卒,在他们的印象中,大明的军将受到损失之后,肯定要想着从他们这种优质的战俘中去补充人手,因为兵力就是实力,轻忽不得,自家的本钱,轻忽不得,士兵们战死那就死了,不值得一文钱,也不会在乎。
谁想到这伙明军根本不是寻常的路数,他们把战友的性命看的极重,胶州营的士兵不是简单的工具,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他们知道复仇……
屠杀结束的很快,满心复仇的士兵和全无士气的俘虏,训练有素的胶州营士兵和畏缩的朝鲜兵还有女真化的汉八旗,这个对比很容易猜到结果如何,过程更是无比的迅速。
拿着长枪排头一般的戳过去,管保没有活人,不管是朝鲜火铳兵还是汉八旗都是吓傻了,他们甚至在濒死的时候都没有反抗,什么时候关内素来柔弱的汉人居然也这般的强悍凶残。
不是素来都在那里柔和的讲什么大道理,讲什么仁义吗?
华夏几千年来,汉人依靠着武力征服了如今东亚大陆适合生存的所有地方,素来以威权压服四夷,但到了明末,礼制崩坏,天灾人祸,国家一蹶不振,这才让一些无德无能的东林文士上台,党争凶悍无比,对四周蛮族却在谈什么怀仁义感服。
结果西南奢安大乱,几省震动,东北鞑虏屡次兴兵入寇,蹂躏大明地方,这都是所谓的仁义感服。
反正这些蛮夷心中也是明白,你大明是要讲仁义的,是要讲怀柔手段的,反正鞑子这边算盘打的精明,能抢能杀那就是赚到了便宜,如果打不过,大明还要和你讲仁义礼节,反正是不用怕的。
朝鲜的火器士兵被满清鞑子抽调颇多,也有被明军俘虏的,但却没有什么惩处,认为是藩国地方,本是忠于大明的,被鞑子驱使也是迫于无奈,结果主事的大明文官又都是客客气气的送了回去。
本来朝鲜国内对大明的畏惧根深蒂固,尽管满清对大明打了几场大胜,可朝鲜还是经常恐惧自己的行为会遭到报复,结果如此这般的事情几次,朝鲜人开始心安理得的给鞑子效命了,原本征发兵源不情不愿,现在也是主动的送上门去了。
所以,女真马队和蒙古骑兵都不敢留下投降,可这朝鲜火铳兵和汉八旗的步卒却留下来,一是跑不动,二是觉得自己不是被对方的军将招募,就是会被放归。
投降也不算什么,等着满洲的大军打过来的时候,再返身投诚就是,当年沈阳失陷,就是那些被袁应泰收容的反正俘虏,跟着蒙古内应一起发难,杀死守军弄开的城门,导致这关外的大城落于满人之手。
但今日他们遇到的这支明军不同,胶州营是对大明立国三百年文贵武贱传统的一种反动,也是对华夏汉文明从原来的尚武变成文弱的一种积极的改变,仁义讲的太久,用的太久,也该动手杀了。
杀了之后,让这些鞑子和汉奸见血之后,他们才能印象深刻,才能警示天下四夷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才能让他们记住好多年。
遍地的尸体和弥漫的血腥气,登州军也不准备理会,他们也没有时间来收拾这些手尾,想必附近的平民在战斗结束之后,肯定会来打扫战场。
太阳已经是落山了,登州军们这时候才感觉到苦战一天的那种疲惫,可是他们的营地距离战场还有三里左右的距离,目前只有回到那边是安全的。
去往营地报信的骑兵带着民夫和丁壮们一起回到的战场,民夫们借着黄昏前的余晖把登州军士兵的尸体搬运上了大车,战场上生死无常,胶州营对士兵有个承诺,如果你战死,或许不会把你的尸体给家人,但是肯定会把你的骨灰带回去。
对于死后也要归乡的国人来说,这已经是个了不得承诺了,现在的气氛压根看不出来什么大胜之后,苦战之后的疲惫,对战友逝去的悲伤,还有刚才屠杀之后的沉重,让每个人都是不愿意出声说话。
那二十门大炮对于胶州营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太过沉重和笨拙,而且他的点火气孔和炮身是在一起的,有随军的工匠把烧红的铁条钉进了这个气孔之中,然后浇上冷水,这门火炮无法点燃引信,基本上算是报废了。
其余的火炮自然也都是照此处理,二十门火炮威力无比,可让它失去战斗力就是这么简单,这种小细节在胶州营的火炮上则有些不同,胶州营兵器制造局铸造的火炮的点火炮眼都是可以活动下来的,重新换上新的。
鞑虏的火炮那些装填用的木棍,洗刷炮膛的毛刷,还有所有火炮能用的工具,都是被彻底的破坏干净,或者是毁坏或者是焚烧。
本来登州军在收拾完战场上的登州军尸体后,就开始准备撤退,坚持让他们去做这一切的是实验营的欧曼。
做完这些工作之后,胶州营登州军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鞑子大军再也不能使用这些门火炮了。
虽然是胜利,但哪有一点胜利的气氛,士兵们拖着疲惫的步伐,身边伴随着的是拉着尸体的大车和战战兢兢的民夫。
坐在马上的赵能神色木然,骑马走在队伍的前列,间或停下来,看看行进中的队列,士兵们走过赵能身边的时候,总是会用崇敬的目光来看着这位勇悍无比主将,方才他率领火铳队列前进的那种勇猛震撼了登州军的士兵。
不过赵能却不这样想,他知道自己的指挥有巨大的缺陷,如果没有这些问题,可能登州军不会承受这么巨大的损失,登州军参将赵能在自责,但是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官来说,在这一战之中,他的确成长了,尽管代价大了些。
慢慢走了一个时辰,回到营地中的登州军在路上也要防备着鞑虏的马队从侧翼进攻,但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事情,想必苦战一天的鞑子军队,也是都是疲惫异常,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经历出战了。
民夫们在战场后面搭建的这个营地,是登州军在败退时候的要塞,尽管是严寒的冬天,可胶州营的士兵们还是督促着民夫丁壮们在营寨周围挖掘了壕沟,用碎石、泥土、木桩修建了寨墙。
在胶州营的操典之中,如果不是在山东内线作战,每日行军三十里,之后的时间就要在严加戒备之中修筑营寨,这个营寨可以保证胶州营的部队以少量的士兵抵抗住多数敌人的围攻,并且等到援军的到来。
这是完全按照《纪效新书》中戚继光所提到的所操作,虽然稍显繁琐和缓慢,却是实实在在的万全之策,当然,以胶州营的攻击力和强悍来说,可能在很多的战场上都未必能用得上这么防备。
但兵事凶险,总归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些,在正常发展没有李孟的历史上,在晚清有一支部队就是采用这个战术,就是曾国藩的湘军。
进入营寨之后,总算是一切都变得安定了些,官兵们都是不用担心鞑子兵马趁机来袭击,军将们按照规矩布置好哨兵和防御,总算是大部分人可以休息一下,原本督促民夫干活的营自然就是担任了警戒的任务。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派出去的哨探骑兵开始回转,侦测来的消息并不让人轻松,鞑子在战场二十里的地方收拢兵马,在南皮县境内扎营,鞑虏的满蒙骑兵还有部分汉八旗的骑兵在这北直隶地方,并不像是大明军兵或许可以散布在民间,他们无处可去,只能是回收拢兵马的所在。
而且又都是骑马,机动能力相当的不错,估计鞑子的大军不会因为溃散损失掉太多的人马,差不多都能收拢回营。
再说,在那二十里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鞑子设置的一个临时的兵站,也可以当做营地来使用的地方的,就地扎营,一切倒也是方便。按照侦测骑兵的观察,鞑子大军仅仅是在营地周围加强了放哨和戒备,也没什么其他的动静。
听到这个消息的赵能却很是发愁,自己这支损失很大的疲兵,如果明日继续要开战的话,鞑虏的部队虽然也有损失,可两相比较,双方实力的差距竟然有所拉大,看对方军将的老练的程度,今日行险才把对方逼走的手段明日未必有用了,那明天要怎么办,难道固守这个营地吗?
“大将军,两黄旗的老少爷们那是皇帝的亲军,可不能丢在这明国地方,你们正蓝旗的要是脑子昏掉想要继续留在这里死打,我们可不陪着,谭泰我自己带着两黄旗的爷们回关外。”
正黄旗都统谭泰肩膀上绑着绷带,在帅帐中横眉怒目的和阿巴泰嚷道,嘴里叫的是大将军,可没有一丝的尊敬之意,坐在上首的阿巴泰在那里很是沉默,边上的岳乐却已经是发火了,大声的斥责道:
“大将军是皇帝钦命的,赐有尚方宝剑,谭泰这没有上下体统,眼中还有皇帝陛下,还有大将军吗?”
谭泰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两黄旗甲兵和旗丁不少都是站在他身后,阿巴泰的亲兵也都是把手按在刀柄们。
“够了,都给我安静一点!!”
忍无可忍的阿巴泰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就在此时,距离鞑虏扎营处东边两里有个南北走向的斜坡,很长的斜坡,正在扎营处争吵的清军没有人注意到斜坡上有两名骑士,尽管有一匹马上的骑士还举着火把,就算是明军的探子,只要大军不来攻打,也没有人理睬这游弋的哨探了,马上两名骑士的对谈他们自然也是听不到。
“大帅,好不容易才赶上,咱们……”
“这么辛苦才赶回来堵住,自然一个也不能放走了。”
两名骑士在黑夜中放声大笑,在他们身后,斜坡的东面,数万大军肃然静立,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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