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走后,四爷更忙了,但心情一直是阳光明媚的。
跟他的心情相反,天气却一直都不好,天要阴不阴的挂着乌云,天边时不时滚过雷。老一辈的人说这是龙王出巡。二月末,三月初,院子里的石榴树刚刚冒出嫩芽来时,突然又开始下雪了,反而比过年时还要冷。
李薇担心四爷在户部大堂里再冻出个好歹来,开始叫人天天往那边送羊肉汤。底下加着炭炉,送到那里还是热的。她也记着那边人多,叫人从外头买来街上卖油茶那种大铜壶,一送就送两大壶过去。
送了两天,四爷回来了。一见她就笑道:“户部的人天天等着你的羊肉汤送过去,一到时间就到门口转悠。”
李薇担心做过头了,忙问:“给你丢人了?”
四爷握住她的手:“怎么是丢人?这都三月了,户部的炭早就烧光了,他们天天冻得面青唇乌的,你这是积功德,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念着你的好呢。”
她松了口气。其实也猜到户部估计没炭了,府里的炭也是烧到二月末就没了,见天气又变坏了,才特意从庄子上又拉了几车进府。她还给李家送了些炭呢。府里是庄子上存了炭,可户部吃的是公家粮,内务府可不会好心的给他们送炭。
用过晚膳,四爷拉着她说话,从七点说到八点半,等洗漱后躺上床睡觉,他的谈兴还没过,兴奋的一塌糊涂。
最后两人和谐了一场。兴奋过度的四爷简直像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到前头去找儿子们了。好久没回来,问一问弘晖几人的功课,再重点看看弘时,这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留下李薇一个人把昨晚四爷说的话重点整理了一下。这些话大概他也不能跟十三爷啦,戴先生一类的人说。
脑补下四爷一脸激动的对十三爷:“皇上叫我去南书房,就是叫我看有多少人上折子骂我的!皇上对我真好!”
这显然不合适。
四爷说,皇上明面是夸他,赏园子和叫他进南书房都是在表示他支持四爷。可暗地里呢,也提醒他多少收敛一二。
从去年四爷开始领户部,公事公办的把各家曾经在某年月日借户部多少银子全都查出来,然后一一录到折子上,一份留档,一份送到御前,一份给这个欠银子的人。
他这样几乎把京里所有人家的脸都给扇得啪啪响。皇上身在江南,每天都能接到无数臣子哭骂四爷不尽人情的折子。
皇上应该也烦了,可他不能像四爷那么无情。
本来扇巴掌的是四爷,皇上给甜枣正好。四爷也是因为领会到这个才扇人扇得上瘾,可皇上好像一直半刻甜枣还给不出来——银子还没要回来呢。
四爷能进南书房,现在能被皇上允许进南书房的阿哥他不是第一个,但目前是唯一的一个。南书房里的大人们都尽皆伏首。
各地奏折送进南书房后,还要由这些大臣们照皇上的吩咐先做个区分,将皇上要马上看的整理出来,再快马加鞭递到御前。皇上认为没那么重要的,就先放着,等皇上回来再看。
京官三品以上,外官五品以上,这些人的折子都可以直达御前。
宗亲里也有分别,这个就是照皇上对这些人的亲近来说的。比如前裕亲王福全和索额图,这两位以前的折子,哪怕是个请安折子,也是当天就发出去的。但自从这两位去后,继任的裕亲王保泰就没这份优待了。
索额图家更是连上折的权利都失去了。要递折子还要拜托旁人往上递,不然到不了南书房就‘丢了’。
四爷一进南书房,那些骂他的折子瞬间都不见了。
昨晚上他边说边笑:“皇上这下可轻松了,折子一下子少了四五十个。”
每天都有四五十个人发折子专门骂你啊。
李薇对四爷的不受欢迎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放在现代,某一省长每天有四五十个同僚向他的上司告他的状,这位子他还能坐得稳吗?
他还乐呢。她很担心好吗?
李薇小心翼翼的问他:“爷,你真的把那人借多少银子都列了个表吗?”会不会有点过分?她算是知道户部那些人都在忙什么了。
“是啊,还有他们当年上折子是用什么理由借银子的。有家是个奉恩将军,上折说他们家空负皇恩,一直没能为皇上效力,老太太就不许家里的人朝皇上求官职,全家都指着一个将军的爵位过活。结果他有天发现家里老太太住的屋子多少需要修葺,而他连给自己额娘修屋子的钱都没有,他感到自己真是辜负了祖先的威名。”
李薇听得好玩,追问:“后面呢?”
“后面皇上就准他借银给他额娘修屋子。他借了二万两。”四爷笑着说。
李薇不相信:“他是趁机想占便宜吧?二万两修屋子?都能扒了重新盖了。”骗傻子呢?
结果四爷居然向她解释:“他额娘是有诰命的,那老太太住的院子翻修一遍,二万两也就是将将够吧。”
她突然有种在网上看到过一位女明星的包售价二百多万的感觉。
一个包而已……
土豪和权贵的世界她理解不了。
想起这个奉恩将军,她问四爷:“爷,他上折子求的到底是借银……还是想求皇上给他个官当当?”
四爷笑得更厉害,夸她道:“变聪明了。就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皇上也挺坏心眼啊。人家上折子哭求的是官,皇上不想给他官,就准他借银。说起来也是皇恩,也要跪叩的。而且银子一花就没了,哪有当官赚得多?
她之前一直脑补皇上借出这么多银子是个大傻子,现在看人家也聪明得很。再说银子借出去了,早晚要还的。
沉浸在皇上城府好深的感叹中,她忘了原来想劝四爷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初衷。
等四爷又去户部后,听说手段是越来越严苛了。
当然骂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可与此同时,送到府上的各种孝敬却也越来越多了。五月时,各处的冰敬已经送到府里了,每天府里都要专门拨人收礼。张保还腾出来两个院子当库房,就是为了放礼物。
前院忙得人仰马翻,四爷却不在府里,于是张保粗粗整理过后,把礼单送到了福晋和李薇这里。她们两个一人一份。
虽然是整理过后的礼单,每天送了什么看不出来,但估个总价,再除以天数,也能有个大概的印象。
从五月初到五月中旬,每天大概都能收一二万银子的礼。短短半月余,就收了四五十万两。
虽然不是实银,大多数是估算出来的价格,比如古画、古字,除了古董外,还有送田庄的,房子的,也有送人的(叫张保给挡了)。当然也有直接送银子的。
叫李薇想不透的是,如果有银子干嘛不还欠银?非要拿来送礼?
大概是欠得太多?拿来送礼一万五千的还行,还银子就不够还了。
当官的不打送礼的,所以四爷并没有像她想像中的一样铁面无私,把送礼的都给拒了。他收是照收的,但也没听说在外头放过谁了。
五月末,皇上没回来。听说直接去塞外避暑去了,京里也热得像三伏天。四爷还留在户部,他都快在户部住了一年了。李薇趁他回来时说想去庄子上住,不趁机说他一走又是半个多月。
“干嘛不去圆明园?叫人带你和孩子们去园子里吧。”他道。
她立刻殷勤的捧茶捏肩,叫他发笑。她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想去再住住圆明园啊,就是……怕不好……”
没他带着,她不太敢去那里住。大概是皇上赐的,叫她有敬畏之心?
“这有什么不好的?咱们自己家的园子。你想去,明天就叫人领你去。”四爷放下茶,把她从背后拉过来说。
李薇不要,说:“明天你在家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等你再去户部了,我再带着孩子们过去。”
四爷叫她这话说得心情甚好,道:“那也行,先叫人去收拾下地方,省得你去那边了住不惯。”
于是,第二天他叫人领着赵全保等人先去圆明园了。总之就是先把那园子整得跟家里似的,来往的下人和规矩都要重新教。免得那边自持是皇上赏的,不服管教一类。
带赵全保去圆明园的太监有个特别的名字:张起麟。